那一剎那,什麼都不用確認了。
眼前人就是上輩子的那個人,一樣的意氣風發,一樣的少年風流。他帶著經歷過戰火的遊刃有餘與脫離了稚嫩的沉穩。
那陣風聲終於來到。幻境邊緣,出現了一條森然的燭九陰,黃澄澄的蛇眼直通地獄,發出令人心神禍亂的嘶聲。
雪懷與雲錯,不約而同地迎向目標。
他的刀在雲錯手中發揮了十成十的用處。雲錯殺人一向如此,暴烈、精準、狠絕,和雪懷如出一轍。他在前走,雪懷便緊緊跟上,為他癒合新傷,造出屏障。兩人之前沒有配合過殺兇獸,卻彼此行雲流水,天衣無縫地過了下來。
第一個關卡,慕容金川搞來一條燭九陰。
第二關,二十隻赤炎金猊獸。
第三關,百萬陰兵。
第四關之後,不再有突如其來的兇獸猛鬼。慕容金川到底還是心疼這兩個小的,最後兩重,隨機挑了兩個難度適中的關卡給他們。
第四重倒是沒什麼,問題出在第五重。
第五重是純白的迷霧,正是雲錯日日修煉的那個山頂。難度不高,卻恰好是雪懷的死穴。
全白與全黑都是極致的考驗,黑暗催生恐懼與驚慌,純白催生迷茫與懷疑。
雪懷在這裡和雲錯走散了——霧氣阻礙了一切聲音與光熱的傳遞,讓他幾乎窒息。
他沒想到自己在這一關幾乎撐不下去——這個場景直接把他帶回了上輩子臨死的場景中。如此類似,漫天白雪與漫無目的的追尋,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,只知道上一刻信馬由韁,下一刻,風聲掠過,魂魄離體,再不得回頭。
在他的魂魄被謝必安、範無咎兩位無常牽引之前,墜入的就是一片全白的迷境。
全是白色。
唯有死過一次才知道那種被永遠的陰冷包圍的感覺是怎麼回事,比將活人生生關入墳墓中更令人絕望,它根本沒給雪懷喘息的機會——直接把人壓得死死的,逼到無路可退。
這是他的心魔。
死亡,死亡是他唯一無法克服的業障。
他渾身冷汗,閉上眼一步步地往前走風,然而上下左右都是白色,無路可走,沒有邊緣。
他快死了,沒有人能聽他的聲音,沒有人在奈何橋上等他,他什麼都沒有了。
他不受控制地快要倒下去,如同風中散去的蒲公英一樣轉瞬即逝,但他立刻感到,一雙手用力地抓住了他,把他拉了起來,狠狠地抱進懷裡。
那一瞬間,白霧都似乎散去了。
雲錯擔憂的聲音穿透他的腦海,喚回他幾分清明:“雪懷?雪懷?你怎麼了?”
雪懷勉強回神,這才發現自己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。他渾身都在發抖,可是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雲錯看見他這副模樣,二話不說,將他死死地抱在懷中,小心地拍著他的背,哄道:“沒關係,沒事,別怕,這裡是我們劍修平日打坐的地方,日出之後霧氣就散了,我們在這裡呆到日出就可以了,到時候我們下山,馬上就能出去。”
雪懷仍然在發抖,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雲錯便笨嘴拙舌地,一句一句地跟他說著話,漫無目的地說著,從今天的飯菜說到幾天後的天氣,想要喚回他的安定。
雪懷慢慢地鎮定下來。雲錯抱著他,直到霧氣漸漸消退,顯出他們周圍的景象來——一處寬闊的山頂,無邊無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