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完,家僕便入府通傳去了,過了半刻鐘,又喘著大氣回來了,臉色紅潤,看來是怕她等太久,跑了幾個來回。他笑容可掬,夾帶了一絲討好的意味:“薛小姐久等了,殿下讓小的帶您進去呢!且請隨小的走吧!”如今是能進了,薛月月卻垂首不語,內心交織著複雜的情緒。帝位,不可取。當日薛棠所言,竟一語成讖。施媛媛的野心,終究會為月啼宮招來大麻煩,而這個代價,她負不起,乃至整個薛家都負不起。長廊曲折,桃華正盛,自她擔任攝政一職以來,沉香長公主府便改造了一番,好把她從安臨接回來。這修建風格別具匠心,風雅華麗,入府後須繞道而行,越過一道小拱橋,才能通往書房。落花流水,倒成了一幅好景緻。薛月月心想,可惜她無緣成為葬花憐花之人了。書房亦是雅緻,兩扇雕花大門上掛了一塊鎏金匾額,寫著“問雨”兩個大字。門邊亦有兩句對聯,但她不通詩書,自然無那等興致欣賞了。此處,便是施媛媛處理朝政之處。家僕上前敲了敲門,揚聲道:“稟殿下,薛小姐來了。”房內響應的是兩聲低笑,那聲音撩人之極,像撓在心頭的鵝羽:“來了?來得正好,讓她進來吧。你且退下。”若非親耳聽見,著實讓人難以置信,當年縮在她身後,一口一句阿月的小姑娘,如今一舉一動,都叫人摸不著頭腦。得了指令,那家僕連忙退下,薛月月則是忐忑不安,抬手推開了那扇門,現下是白天,房內卻不怎麼明亮,案上須以兩斛明珠,為其照明。案前紫衣紅顏,執筆揮墨,見她來了,才放下手中狼毫,抬頭望向她,笑意晏晏:“阿月,你來了。”剎那,日月失色。 分道揚鑣朝思暮想的容顏,近在咫尺,薛月月順手帶上門,雙手抱拳作揖禮,臉上卻了無笑意:“見過殿下。”聞言,美人檀口微啟,幽幽嘆了一口氣,目光裡竟有一絲說不清的惆悵:“阿月,你我之間何須多禮?你可是在怨我……”“不,殿下。尊卑有別,我對你並無半點怨恨。”薛月月打斷了她的言語,心頭沉甸甸,突然似是下定了決心,握緊雙拳,面朝著她單膝跪下,道:“殿下,請恕我無法繼續為你效勞。事關整個月啼宮,乃至整個薛家,我……不能犯這個險。”對於她的響應,施媛媛似是並不驚訝,只是不悅地半瞇紫眸,冷笑一聲:“阿月,我以為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。”頓了一頓,她又漫不經心地單手支額,繞過紫檀長案,居高臨下地望著她,瓷音冷冷,帶著點莫名的恨意:“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,是誰教的我?弱之肉,強之食,又是誰教的我?”單薄而修長的身影,微不可察地顫抖著,似乎要將所有委屈都宣洩出來,施媛媛閉上了眼,彷佛脫了力般,低聲喃喃道:“阿月,你不是說過,要一輩子扶持我,保護我麼?這些話,你都忘了麼?我以為,你會一直站在我身邊。”薛月月只覺心臟被一雙大手緊緊掀著,拽得生疼,疼得比用鈍器拉扯切割,還要疼上好幾萬倍。終是不敢直視她失望的眼神,那樣傾世的紫瞳,曾是收藏在心間的瑰寶,但她眼裡的情緒,越來越複雜了。薛月月再也看不懂,亦不想懂,只垂首重複道:“殿下,請恕我……無法再為你效勞。”篡位是滅門大罪,九族株連,豈是她一人便能決定?肩上一暖,她抬頭去看,卻是施媛媛勉強扯開唇畔笑意,將手放在她肩上:“七皇姐欲藉我除去二皇兄黨羽門生,到了現在,卻容不下我。在她眼裡,我,便是第二個二皇兄,甚至,會是第二個五皇兄。”她的聲音透著蒼涼,又道:“阿月,你不幫我,就再也沒有人敢幫我了。”初識之時,薛月月一直從她嘴裡,聽說過不少關於她與女帝姐妹二人的故事,下意識認為施羨魚對她如此信任,不會輕易殺害她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她竟變得如此多疑呢?肩上的手,白皙柔軟,卻無端壓得心尖沉重。薛月月沉默片刻,道:“……對不起。殿下,您若擔憂,請您放下政權吧。你若真無不臣之心,陛下……應當不會降罪予你。”一人生於皇室,一人生於江湖,終究是殊途陌路。像她這樣的人,只求俠義,窮其此生,亦無心踏足朝堂。而像施媛媛這樣的人,生來便該在朝堂掀起一番風雲。孽緣,從一開始已是大錯。瓶上紫藤隨風婆娑搖曳,細碎剪影交錯難分,一如森羅永珍,芸芸眾生,生來便是糾纏不清。紫袖一拂,施媛媛端正了站姿,不再失態,聲音卻透著幾分顯然的疲憊:“阿月,你總是不相信我。你要我放下政權,可這些年來,我得罪了多少人?沒了政權,我什麼都不是,我……會死無全屍。”心上刺痛,宛如綿綿細針在心間遊走,薛月月猛然抬首,決絕道:“不會!你若放棄所謂榮華,我必護你周全。殿下,聽我的。”後半句則是多了幾分哀求的意味,要她在施媛媛與薛家之間擇一者而保,她只能選擇薛家,然而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