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骨的手,這個軟弱的男人居然沒有哭。
紫陌族長永遠溫潤的眼眸,注視著女兒,然後慢慢地看向他。男人對著他露出笑容,難看得下一秒就要哭出來。男人對他說,我的蘇蘇給你了……
笑紅塵不喜歡這個眼神。
後來記憶裡這眼神無時不提醒著他,他是個強盜,奪走了紫陌族長唯一僅有的珍寶,窮兇惡極,罪不可赦。他對一個父親的悲傷視若無睹。他頭也不回。這輩子都不會把蘇紫陌歸還。
新婚這天沒有洞房花燭夜,兩個新人是分房而睡的。
蘇紫陌說表哥,你還重傷未愈呢,劇烈運動不好吧。萬一你傷口裂了傷勢復發傷上加傷重傷不治,我怕明日你爺爺就要削死我了。
……她倒也好意思說出口!
笑紅塵心頭惱火,不知是該怒還是該做出其他的什麼表情。事實上他是惱羞成怒了,新婚夜裡拂袖而去,蘇紫陌沒追出來,兩人不歡而散。
怨債。孽緣。
糟、糕、透、了。
成婚後蘇紫陌仍叫他表哥,仍穿一身白衣黑裙,像這婚從未結過。她臉上時常噙著柔順的微笑,眉眼裡都是冷漠。
他記得她從不是愛笑的人。在嫁給他之前,也只有與他針對時,蘇紫陌才會露出過於誇張的戲弄笑容來,一看就很假。平日的她神色鮮有動容,話語也寡少,與這塵世格格不入。
傷勢再重也有痊癒之時。
洞房還是要洞的,不然結這婚來做什麼。
蘇紫陌躺在他身下,全然為他開啟了身體,像一朵紫色的羅蘭盛放在眼前,美得目眩迷離。
平日乖順齊整的短髮有些散亂了,他忽然有些想看蘇紫陌長髮的模樣。鴉青的髮絲在雪白的床鋪上鋪陳開來,極具視覺衝擊的畫面,驚心動魄,定然也是美而惑人的。
他抵住她的五指,指縫交錯。
笑紅塵看見她雪白手腕上有淡粉的疤,與膚色相近,卻依然形容猙獰。它在那,忠誠記錄著蘇紫陌為笑紅塵所做的犧牲。
洗血的十日,她曾反覆將它撕裂。血不停地流,送他一場造化。三個月後她再度迸裂傷口,用血祭為他挽回勝負,結果兩敗俱傷。
他想起來這些,忽然覺著蘇紫陌這個人,從未如此刻般鮮活。
“蘇紫陌。”笑紅塵垂著頭顱,低喘著喚妻子的名。
她眼瞼半瞌著,嘴裡發出意識迷濛的嚶嚀,早已是茫然夢裡不甚清醒的狀態了。
雲雨間驟然聽見自己名諱,蘇紫陌也只是下意識看他一眼。瀲灩紫瞳裡盡是水潤的光澤,襯得眼尾胭紅顏色愈發妍麗。眼波流轉間,媚態橫生。
笑紅塵突然沒了言語。
他低頭,嘴唇觸到妻子眉心的微涼溫度,像吻住了一朵雪花。
後來蘇紫陌說好像聽到他叫她。
他看著妻子恢復清明的眼眸,偏過頭淡淡道:“沒什麼。……不,沒有。”
後續(二)
[後續·二]
蘇紫陌懷孕了。
她的鴉青短髮於是再未剪過,幾月來已蓄得足夠長。可直到孩子生下,笑紅塵也沒有機會觸碰妻子。
因為蘇紫陌她,死了。
曾經她活著的最後歲月,蒼白失色了的蘇紫陌,笑紅塵記得清清楚楚,莫敢忘懷。
他從不知道女人要孕育一個生命,是件如此艱辛的事。
蘇紫陌整夜整夜的睡不著,眼底烏青。她不哭也不鬧,但誰都看得出她焦慮,她不安。她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,要不停地走,走到脫力,走到昏厥,這一昏就是數十小時。笑紅塵守著她醒過來,她睜眼便盯著上空,好似在凝望太古時期的秘聞,目光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