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流言姜琴娘充耳不聞,嘴長別人身上,她也沒法堵住。倒是古氏大發雷霆,咒罵了外頭的人一通,轉過頭來,又逮著姜琴娘訓斥了番,讓她無事往後莫要出府門。姜琴娘一聲不吭應下,她這兩日過得甚是煎熬,日日擔驚受怕,只怕哪日縣衙的人就上門來拿她。赤朱更是不濟,一連兩日高燒不退,噩夢連連,姜琴娘索性準她假,讓家人來接她歸家休養幾日。她身邊少了赤朱,諸事不便,好在還有個叫澄琉的一等婢女,倒也沒甚不習慣的。至於古氏那邊送來的香巧,她將人養著,不曾安排庶務,想要作甚都隨便。&ldo;夫人,您喝口參茶。&rdo;澄琉進門,將粉彩蝶戀花茶盞擱書案邊。姜琴娘推開金珠算盤,素手揉了揉眉心,這才兩日,她那張臉竟像是生生瘦了一圈,連下頜都尖了幾分。&ldo;外頭有何動靜?&rdo;她端起參茶,輕呷了口,神情間掩飾不住的疲累。澄琉小心翼翼地道:&ldo;雲家人已經紮起了靈堂,可雲二爺的屍首還在縣衙,聽聞有位金鷹大人路過咱們縣,縣太爺親自去請,眼下還沒結果。&rdo;姜琴娘心頭一窒,所謂金鷹大人,乃是脫離於朝堂,直接授命於當今天子,說是天子耳目都不為過。金鷹所過之處,當如天子親臨。她手顫抖起來:&ldo;金鷹大人?怎的驚動了金鷹大人?&rdo;澄琉道:&ldo;夫人您莫不是忘了,雲家織的雲霞錦,下年會送到郡裡,有望成為御品呈貢進京,雲家又鬧騰的厲害,縣太爺也是無法。&rdo;是了,雲家今年織出新色澤花紋的雲霞錦,縣太爺很是看中,畢竟雲霞錦若能被挑中送進宮裡,那對整個安仁縣來說,都是莫大的榮耀。&ldo;澄琉,&rdo;姜琴娘聲若輕羽,像是被吹散到半空中的蒲公英,空落落的不著地,&ldo;你出去吧,我再看會賬。&rdo;澄琉目光擔憂,猶猶豫豫地福身,悄然退出書房,並小心掩上雕花門牖。整個書房光影綽綽,幾不可見的塵埃順著光圈打旋,彌著析析柔光。姜琴娘卻覺得渾身上下都冷,整個人像被丟進了冰窟裡,滅頂的無望籠罩下來,竟是沒有人能拉她一把。她雙手捂臉,前生被人戳著脊樑骨罵命硬,她不難過;歷經三嫁,死了三任夫君,她也不怨懟;就算是整個安仁縣的人都在背後閒話,說她是白虎女,生來剋夫,她更不在意。可眼下,她真有一種走到頭的悲涼。世事艱難,尤對女子更是苛待,她已經很認真的去生活,為蘇家,為膝下繼子蘇重華,可老天也不見得就多善待她半分。她抽噎了聲,眼梢薄紅,水光盈盈,那張小臉上微有溼潤,在陰影之中泛出白玉啞光,豔若桃李,穠麗明妍。她皺起眉頭,有金鷹大人插手其中,雲鍛的死便容不得她糊弄過去,事已至此,她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。總歸,她孑然一身,事情再壞,也大不過一個死字去。想通這點,姜琴娘頓覺胸中鬱氣稍解,整個人反而輕鬆了幾分。與此同時,縣衙大堂裡頭,縣令蔣明遠揹著手,在堂中走來走去,坐立不安。師爺莫旬摸著唇上短鬚,眉頭緊鎖,不時看向大門處。好一會,蔣明遠沉不住氣了:&ldo;師爺,你說這金鷹大人到底還來不來?&rdo;師爺莫旬慢條斯理地端著天青色薄胎茶盞抿了口茶水:&ldo;大人昨日去請,可是見到了金鷹大人?&rdo;蔣明遠搖頭:&ldo;不曾,金鷹大人神龍見尾不見首,神秘的很,誰都不曉得他是什麼身份,我只在驛館留了口信,按理應該能收到的。&rdo;聞言,莫旬眉目舒展:&ldo;大人莫急,興許金鷹大人另有要務在身,此等小案還不屑來管,只要這半日金鷹大人不來,雲鍛之死,大人該怎麼查還怎麼查。&rdo;蔣明遠表情難辨,金鷹大人路過安仁縣,他唯恐哪裡沒做好,就跟屁股底下紮了跟繡花針一樣。&ldo;不成,不成,今日金鷹大人不來,明日我就再去請,&rdo;蔣明遠固執已見,心裡頭打著小九九,&ldo;金鷹大人上達天聽,若是能瞧上一眼雲家的雲霞錦,萬一記在了心上,陛下面前提上支言片語,那也是好的。&rdo;莫旬笑了,拱手道:&ldo;大人英明。&rdo;兩人正話間,有衙役衝進來,語無倫次的道:&ldo;大大大人,外面面面有……有……&rdo;蔣明遠精神一震,和師爺莫旬對視一眼,兩人腳下飛起,幾步跑到大堂外頭,恰見一銀頂皂色蓋幃的官轎初初停下。一隻骨節勻稱,修長無繭的手緩緩撩起棉簾,緊接著是玄色錦緞為面,鞋幫金線紋祥雲的軟靴踏了出來。縣令蔣明遠和師爺莫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,兩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官轎。鴉青色斜襟寬袖錦衣,袖有銀線滾邊,束墨玉帶,前襟金龍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