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用因為同情我做這些,真的不用。”杜加林想他肯定知道了職校的事,她最大的錯誤竟是一個離異女人的身份。
“原來在你眼裡,我竟是這樣的無私。你太高估我了!我是一個自私的人,如果我選擇同你在一起,不是因為你需要我,而是因為我需要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這樣欲擒故縱,非逼著我列舉你的好處,有意思嗎?”
“感謝你看得起我的智商,你也太高估我了。”雖然這話並不幽默,她還是努力擠出了一個笑。
“非得讓我說出我離了你就會死,你才會說願意嗎?可你知道,這世界誰離了誰都不會死,那些動不動要死的情種,今天為了這個人尋死,如果死不了的話過幾年可能又因為另一個人感到生命虛無。”
杜加林想肯定是顧小姐對他說了什麼,她急忙辯解道,“你知道我沒這個意思……”
她一直低頭沉默,沉默的時間太長,他已經偏離了原定的方向,把車開到了郊外。
這時天已經黑了,車在郊野停著,“如果你不願意的話,那就在此地下車吧。從這兒到你的住處,走回去,大概要七八個小時。我見到了你的決心,也自然死心了。”
杜加林萬萬沒想到他會使出如此幼稚的法子,“別鬧了……”
“我只是想給你提供一個理由,你到底在怕什麼呢?”
“你知道,我這樣一個身份,說不定哪天就不存在了……而且,你並不瞭解真正的我。”
“可因為明天要死,今天就不活著了嗎?一般的絕症病人臨死前還多少要滿足一下自己的願望。”
“可很少會有哪個絕症病人會選擇在大限將至前結婚吧。”她開了車門,走了出去。她相信他只是跟自己開個小孩子的玩笑,他是一個善良的人,會把自己叫回去的。然後兩個人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。如果不能持久地擁有,那就乾脆永遠不要得到好了。
古人借月抒情,想必只是人類的一廂情願,月亮和人的感情並不共通。她這樣一番心情,月亮卻很亮很圓。她地理還算學得不錯,雖然對這片地不熟識,但依晰辨認出回家的路。
她在前面走,他的車始終跟她保持著那個距離。她停下來,他便停下來。她知道,他是決意不會收回他的話了。走了好久,直到她鞋子前面塞的棉花已經溼了。
她想,那棉花上不僅有汗還有血。之前答應他,是折服於他的魅力,那倒是情有可原的。可若是因為一點點行路的疲累認了輸,那可是太丟人了,連感情都蒙了灰。
月亮很亮,前面的路太過清晰,她連軟弱的理由都沒有,只得一直走下去。
連她自己都沒想到,她竟然走回了市區,那時天已經大亮了。
等到她快進巷子的時候,她已經虛脫得沒有力氣,腳面腫得已經有兩隻腳那麼高了。她回頭看,他竟然還在離自己三米的那處位置上。車窗半開著,她可以看見他的側臉,然後這側臉被煙霧給模糊了。她的心絞了一下,明明是他的主意,她此時卻覺得對不起他。她沒為他做什麼,卻讓他傷了心,這實在是不應該的。她雖然走回了家,可到底是她輸了,輸得徹徹底底。
她回頭衝他的車走去,然後敲了敲車窗,“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?”她釘著他看,可煙霧卻模糊了她的視線,她看不到他的表情。
她懷疑他對她完全絕瞭望,便掙扎著說道,“我不聰明,軟弱,偶爾自卑,總是猶豫不決,我有一堆缺點,單是想想就覺得羞愧了。我總怕有一天你看清了我便開始嫌棄我。我從來沒奢望過你會愛上我,光是你需要我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讓我意外了……所以當我確認你確是需要我的時候,我很高興。我從來不怕付出得不到回報,我只怕沒有什麼可以付出的。”
“你難道以為你以前在我心裡是個聖人嗎?”良久他又說道,“我又是什麼好人?”
許是腳太疼的緣故,她竟然哭了出來,“你當然是好的,比誰都好。我願意照顧你,給你削梨剝桔子縫襪子洗手絹,直到我不能或者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。你還願意嗎?”
那煙霧還在飄,她的心一點點地沉下去。
很久之後,她聽到了一聲好字。
(全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