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商船一共兩層,除了底層的船工還有零散幾個客人,樓上二層給三家所包。寧家因人多,包了其中的一半,其餘兩家一個是瓷器商人,另一家據說是位回家省親的王姓太太。
只那位王家太太高冷得很,平常面都不露,偶爾上甲板透透氣,也不怎麼搭理人。
可夏珍珍卻是個熱心腸,看那位王家太太除了五六個下人,只孤身一人,恐她旅途寂寞,總三不五時的送些小菜過去,還邀了她幾回吃飯,但那王家太太從未應允。
只今日似乎心情不錯,才願意在客艙跟夏珍珍閒話幾句。等見到寧芳兄妹出來,主要是聽說他們小兄妹是做完功課才出來的,倒是多看了他們兩眼,目光和善不少。
但仍沒有答應夏珍珍的邀約,依舊獨自回房吃飯。
佟掌櫃難免皺眉,覺得這也太不給自家主母面子了。但他人老成精,並不會掛在臉上。只在夏珍珍又要他把今天做的一道酥炸小銀魚送去時,開口道,“這小銀魚本就難得,且水手只撈了這麼一盤子,若是送去,恐怕哥兒姐兒便沒得吃了。”
他知道別的話打動不了夏珍珍,唯有孩子才是當孃的牽掛。
夏珍珍果然猶豫起來,而寧芳聽了,在給自己、寧紹棠還有夏珍珍各夾了一條小魚之後,溫言道,“我們嚐嚐也就夠了,這菜既然難得,便讓人以孃的名義送去便是。”
佟掌櫃沒奈何,只得命人送了。
夏珍珍很欣慰,覺得自家女兒就是善良懂事。
只佟掌櫃卻不這麼認為,若說自家二奶奶是天生的熱心腸,沒甚心眼,可二姐兒顯然不是。
可她又為何也對這位王家太太這麼好呢?這位王家太太看起來,可實在不象是個有權有勢的模樣。
佟掌櫃不知,他雖老成圓滑,但畢竟是商賈出身,眼力有限。而接受過世家教育的寧芳卻已看出這位王家太太,絕非常人。
她的衣衫雖然樸素,首飾也不華麗,但骨子裡卻透出一股清貴優雅,談吐不經意間便能說出許多典故,定是教養良好的世家女子。
只她除了夫家姓氏,什麼都不願意多說,眉宇間還有淡淡鬱色,應是藏著什麼心事。
寧芳倒不是要刻意討好誰,只是看到夏珍珍已經一路對人照拂良多,便也不在乎多替她娘做些人情。若回頭能積些福報,如今捨去的這幾盤菜,又算得了什麼?
只她們這裡才開始吃飯,下人卻把送給南湘兒的飯菜端了出來,為難道,“表小姐說不合胃口,這可怎麼辦?”
寧芳看著幾乎原封不動的清粥小菜,直想呵呵。
南湘兒被寧懷瑜養得嬌慣,嘴也刁鑽。魚只吃魚頭魚腹,肉只吃鮮活嫩肉,每頓飯還要犖素搭配,配合時鮮湯點。
從前在家,因寧茵愛吃,寧芳也樂意折騰,所以夏珍珍並不在乎家裡人在吃食上挑剔。甚至在她管家後,還把每個人的份例拔到廚房,只要不太挑食,隨便她們自己愛點什麼點什麼。就算有些超支,只要不太浪費,她都一筆帶過了。
可如今南湘兒在孝期,還是熱孝裡頭,按禮數,只能穿麻衣孝服,睡稻草床,喝點米湯而已。
但夏珍珍並沒有如此苛責,只命她去了錦繡華服,首飾釵環,每日給她送的,也有米飯青菜,只不許見葷腥而已。
可南湘兒吃不了幾日,又仗著離了金陵,沒寧四娘鎮著,便開始挑剔了。鎮日想吃這個,想吃那個。象今天又說吃不下,鬧著要吃紅豆糕。
夏珍珍聽著不悅,寧紹棠更是冷了臉。
“這是在船上,又沒有店鋪,上哪兒去給她弄糕點?再說咱們這又不是出來遊山玩水……”
他原想說,她還記得自己是趕著回家奔喪的嗎?
可寧芳看他一眼,忽地接過話道,“既然沒胃口,更要少吃甜食。娘也彆著急,我估摸著讓表姐清清靜靜餓一頓,明兒就好了。”
夏珍珍跟女兒一對眼神,清咳一聲,就這麼吩咐下去了。
“既然表小姐沒胃口,這飯菜就賞給晚上守夜的吧。”
等到飯後,寧芳才私下勸寧紹棠一句,“祖母這回讓我們陪表姐回家,是要全她的孝名。便是裝,咱們也要替她裝一裝,怎可輕易在外頭指責此處?”
寧紹棠這才知錯,“是我思慮不周,一時逞口舌之快了,倒不如妹妹懂事。”
寧芳一笑,“哥哥性子直,哪比得上我這小丫頭一肚子壞水?只往後遇上正事,哥哥仍須大道直行,只這些女孩兒家雞毛蒜皮的小事,便少些摻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