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老夫人倒奇了,“難道王妃不知?”
寧芳坦然搖頭。
杜老夫人更嘆氣了,“枉我做了小人,還以為府上幾次三番請我做客,是委婉催問此事來著。既如此,我就給王妃分說明白吧。我家老頭子這京畿大營,早年是老英王掌管的……”
此事一句話兩句話還當真說不清楚,算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了。
當年老英王程興隨周王入京,擁護他當了皇上,周王在給義兄弟封王的同時,也把掌管京畿大營的重任交待給了他。
當然,除了委以重任,皇上還賜了他眼下這座英王府,還有京郊的大片良田。
程興為人很重情義,自己又是孤兒出身,沒甚家人。
雖前後有過三位夫人,但子孫運上著實不旺,雖前後養過幾個孩兒,卻都早早夭折,所以家裡實在花銷不大。
於是他便把這些良田拿到京畿大營,分給軍中那些退役的傷殘兄弟們耕種。然後只象徵性的收三成租子,放到軍中,繼續補貼貧苦士兵。
這本是件挺好的事情,可等到程興漸漸年邁,皇家非把先太子之子過繼給他做兒子後,程興為了避嫌,就不大好管京畿大營的事了。連這些田地租子,也不怎麼過問了。
等他過世之後,程家因不想惹麻煩,更沒人去提。
於是這幾十年下來,這些田地收益漸漸被軍下那些將領侵佔。等到杜老將軍接手時,便不得不同流合汙。
“其實我家老頭子為了這事,一直不快活。這些年除了逢年過節,他從來不肯跟我們一桌吃飯。一人吃著他的粗茶淡飯,也不肯置辦幾件好些的衣裳。當然,這些都是應當的,本就不是自己的錢,憑什麼拿來花用?
只是,只是家裡的兒孫真是太多了。沒一個有本事置辦營生不說,還生了一窩又一窩。我家老爺雖得皇上信重,但兒孫卻不怎麼爭氣。便是勉強往軍中安置幾個,也都位份不高,拿不到幾個俸祿。
我也不怕說句醜話,如今我最怕人家恭喜我子孫昌盛,實在是養不活了。若再沒個法子,等我家老頭子一閉眼,我即刻就跟了他去。那時兒孫會怎樣,我是再也顧不得了。”
杜老夫人說到動情處,眼淚直掉,確實能看得出她的誠意。
可這樣就能拿別人家的錢養自家兒孫麼?
寧芳可沒那麼聖母。
她只是想不通,又問了一句,“說實話,此事若是老夫人不提,我家也是不好去討要的。這麼些年都過來了,您怎麼突然想著說了?”
杜老夫人越發慚愧了,低低道,“這,這不是你和王爺成親了麼?也是戚大都督上任,說要清查各軍中的糧草餉銀。凡有賒欠,便要各處早早還上,就以今年年底為限。可我家說句難聽話,真是指著這錢過日子的……”
所以杜家再不能這麼裝傻了。
戚昭義新官上任三把火,誰好意思這時候跟他對上?
再也是程嶽和寧芳皆得了爵位誥命,就算再年輕面嫰,也算是大人了,杜家真沒什麼理由佔著人家家產不交的。
寧芳聽著大開眼界,這欠債欠得這樣不聲不響,也是一件奇聞。
想來若不是戚昭義上任,且頗給程家面子,自家的田地租子還是要不回來的。
杜老夫人來前,家裡也曾經商議過,能不能出點錢,把這些地算是買過來。反正這些年英王府也沒要,說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呢?
可杜老將軍卻氣得掀了桌子,“你們不要臉,老子還要臉!那是一兩畝地嗎?你們又能出幾兩銀子?老子都能粗茶淡飯,你們怎就過不了這樣日子?”
還真過不了。
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。
其實杜家也不算揮霍浪費了,只是過慣了正常官宦人家的日子,若再去過尋常農戶的日子,別說兒孫,就連杜老夫人自己,估計也是受不住的。
寧芳很是不解,“你們既白拿了這些年的收益,總會有餘錢的時候吧?我看老夫人你身上也是有些值錢首飾,既有這錢,怎不拿去做些買賣?”
“怎麼沒做?這些年光我開過的鋪子,沒有一百,也有八十了。可不知是我家人天生笨,還是財運不濟,做什麼虧什麼。就連線手人家的旺鋪,最長也就撐了半年。”
橫豎話已說破,杜老夫人也不怕丟臉,拔下手上金鐲給她,“王妃勿要笑話,因要出門見人,我才打了幾件樣子貨。瞧著象真的吧?裡頭連銀都不是,全是包著鐵呢!”
寧芳仔細瞅瞅,還真是假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