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知訊息後,拓跋烏一改先前姿態,整合了叱羅託的兵力,其後日子,幷州與西魏的局勢又如弦繃,生出了緊張之意。一連數日,西關口都在操練。
清明不久後,一日黃昏,街上兀的傳來敲梆子的聲響,急切而尖利地迴盪在街巷中,令聞者心悸,驚懼不已。
縣衙的衙吏在街上疾行,大喊道:“胡人進了西關,大家都趕快藏好!值錢的東西能帶的帶上!”
胡人騷擾的事,在邊塞已經是常見,不過自從去年西魏奪朔方城以來,還是頭一次。彼時白婉儀正在一戶人家看病,那家老人孩子躲去了地窖裡,婦人抓起門後的扁擔,渾身緊繃。
縣城城門附近,已經肅清,站在城樓上,關寧縣令牟究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絕望。
幷州撤行臺後,拓跋烏將叱羅託和十一王子的兵力也整合起來,湊了兩萬人,這次沒敢打高闕塞,而是從西關口偷襲。
牟究身為文官,跑到這種貧瘠的邊境之地當縣令,是因為遭到貶謫。所以,這還是他第一次眼見敵人重兵壓境的恐怖,第一次置身於真正的戰亂中。
他想起讀過的史書,從漢代起,邊境的郡守縣令,不少都是身兼軍政,被胡人闖城殺掉的並不少見。可明知如此,他們也不能棄城,只能這樣迎接死亡。
遠遠的,牟縣令幾乎看到了,拓跋烏的大軍從天際而來,如同遮天蔽日的黑色洪流,讓他想起了以前在煌州任官時,經歷過的一次蝗災。
就像那時一樣,鋪天蓋地的蝗蟲,如烏泱泱無邊際的黑雲,內藏了吞噬日月的恐怖。
牟縣令一臉頹敗。城門早已緊閉,可他知道,支撐不了多久。不僅是關寧縣,附近十里八鄉的男子,年紀到了十三歲就出去打仗或跑商謀生了,要麼是西魏人來搶城騷擾時,把他們抓走當奴隸,剩下的多是老人與孩童,還有持家幹活的女人。
這樣不堪一擊,讓縣裡拿什麼來抵抗?
他正滿心赴死的絕望,遠處西魏軍中,忽然有幾十人的馬隊離開大軍,向城下疾馳而來!
牟縣令怔怔看著,不多時,馬隊開到城下,領頭的人勒馬抬頭,露出一張隱約相識的面孔——
步六孤宏,他的侄女婿!
此事說來話長了。當年此人跟著商隊來中原,牟究的侄女一見鍾情,以絕食相逼,想要嫁給對方。他一時心軟,便答應了這門親,但對外謊稱她病死,將她從族籍上除名。
眼下,這個有著姻親關係的人,似乎在西魏軍中有軍銜,用不熟的中原話,在城頭下向他喊話:“叔父大人!我們大帥不願傷及百姓,要我來同你們談判。望叔父考慮一下,只要開城門,使兩方免於交戰!”
他這一聲稱呼,把牟縣令嚇出一身汗。他哪兒敢同西魏人攀扯上親戚關係?這事一旦捅出去,他可是要獲罪的!
可踱來踱去,又一時被勾起了別的念頭,如果……棄城投降呢?
這想法甫一冒上來,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。可隨即,這念頭卻如藤蔓攀纏,再也止不住。
西關大營三千多人,幷州援軍還在路上時,西關口就被拓跋烏衝破。連朝廷守軍都擋不住,他們縣裡全是婦孺,又能擋得了多久?
與其堅守到城破,西魏人殺進來,民眾死傷無數;還不如先同西魏談條件投降,至少能保住百姓的性命!
且步六孤喊他叔父,大概也是不給他留退路。要是被朝廷獲知他與西魏軍中有姻親關係,別說官位了,恐怕性命都難保。無論是為了民眾性命,還是為了自己,向西魏歸降都是別無他法。
反正朝廷自顧不暇,陳留王還在舉兵謀反,這個天下今天姓蕭,誰知道明天姓李姓王?他又何必把命交待在這裡?史書上一腔骨氣死在城亂中的太守,也不過是被一筆帶過,後人連他們名姓都不記得。所以什麼美名罵名,都不比活命重要!
牟縣令掙扎過後,就打定了主意。叫來衙門的佐僚,說出了自己的權衡後,二人商議,眼下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,便決定由佐僚帶一隊衙吏出城,同西魏人談判。若西魏人肯答應他們的條件,便開城投降。
他同李佐僚互相拍了拍肩膀,在城頭上訣別。都知道這一去,興許就是生死兩隔,可縣裡還有數千百姓,性命寄託於他們之手,重兵壓境下,想要保全民眾性命,唯有如此。
李佐僚被繩子吊著放到城下,城門在他身後緊閉。他瘦長的身形被黃昏斜陽拉出長長倒影,在西魏大軍的巍巍人群前,顯得格外渺小。
他揚聲道:“關寧縣願考慮投降,但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