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芩冷笑一聲,扭頭看著賈三手裡的耳墜:“你幫她戴上。”
賈三像是火燒屁股,扭來扭去,把耳墜塞進葉芩手裡:“小的,小的不敢。”
當著少爺面碰蘇傾,怕不是瘋魔了,要是失了手把她扎一下,少爺能跳起來把他吃了。
現在蘇傾在他心裡,簡直就是一座玻璃娘娘像,得供著。
葉芩手裡攤著那對耳墜,隨手倒在了桌上,聲音不大不小:“那等她醒了自己戴吧。”
說完他就讓賈三揹他走了。
蘇傾把臉抬起來,旁邊托盤裡放了一份飯菜,蛋羹還冒著熱氣。
嚐了一口,她微皺眉頭,沒放鹽。
這下一直到夜幕降臨,蘇傾都沒再見到他。
她初來時那點生疏和緊張,早就讓這漫長的一天耗完了,讓人帶著步進那座灰房子裡時,她甚至覺得這一趟與去洗個衣服或者擔趟水沒什麼差別。
這次大少奶奶辦生日舞會,排場極大,請全家人來,親朋好友也叫上相熟的朋友,廳裡擠滿了人,年輕的男客們穿西裝,老一代穿長衫,女人們有穿洋裝的,穿旗袍的,還有穿襖裙裹小腳的,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,氣氛很熱烈。幾張拼起來的長條桌子上擺滿精緻的小點和酒杯,廚房和主人都忙成一團,前者趕菜,後者應酬。
賈三帶著她從這熱鬧得自顧不暇的餐廳裡徑直穿了過去,就像從一個光怪陸離的大雜燴世界裡穿行而過,從後門進了小花園——原來是大宅園林的一部分,後來被日本來的二少奶奶改造成幾畦香草田。
蘇傾在半人高的香草背後看到了葉芩。
今次他終於坐了上了輪椅,頭髮用髮膠梳得很精神。蘇傾第一次見他穿禮服,單排扣馬甲下面是冷白的襯衣,手裡拿了一隻帶彎鉤的手杖,上面蕩著拽下來的領結,蒼白的俊容鋒利。
蘇傾問:“怎麼不進去?”
他的兩隻手臂懶散地撐在輪椅上:“裡面吵得很。”
葉家老爺和幾個姨太太都沒有來,葉老爺討厭這座破壞他古典花園的灰房子。因禍得福,舞會的氣氛更鬆快,也可以喧囂得更晚。
蘇傾見他深灰色西裝外套大敞著:“冷嗎?”
葉芩仰頭看她,又移神去看那一對晃悠悠的珍珠耳墜子,反問:“你冷嗎?”
蘇傾身上還披著那件嬤嬤給她的墨綠色披風,不過那是配另一件衣裳的,披在她身上顯得寬大:“我不冷。”
葉芩也注意到了,不知在想什麼,忽而說:“我腿冷。”
蘇傾果然立刻把披風脫下來,彎腰給他平平蓋在腿上,肩膀和後背驟然暴露在冷風中,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。
葉芩驟然看見了她露出的肩膀和手臂,這條淺色的裙子襯出她奶油質地的面板,他忽然發覺不僅是前襟,腰上也改動過,收緊了她的腰線,真是一毫一厘也不差,收得太搶眼。
蘇傾還緊張地看著他的眼睛:“現在好些嗎?”
他躲開她不知避諱的眼:“進去吧。”
五少爺果然像個影子,這場熱鬧盛會他缺席了前半場又突然出現,都沒人注意。但站在他身邊的蘇傾卻打眼,大少奶奶一眼瞥到了她,跟大少爺說:“你看老五旁邊是哪家的小姐?”
大少爺一看,那裡確實立著一個美人,穿得華貴,來來往往的人都挪不開眼:“看著眼生,不認識啊。”
大少奶奶拿了杯酒,想去和她搭話,讓大少爺攔住:“你看。”
二少奶奶鶴知已經走過去了。
大少奶奶啐:“又讓她搶了先!”
這位日本來的太太深諳東方美學和文化,穿著貼身的旗袍,蓮步輕移,笑起來兩個酒窩,甜美親和:“你好。”
蘇傾下意識地想回頭看葉芩,可他不作聲,她只能道:“你好。”
“小姐貴姓?”
“姓蘇。”
“哦。”鶴知與她碰杯,“蘇小姐今天真美,‘繡面芙蓉一笑開’。”
蘇傾已經從她的口音裡判斷出來人是誰,心裡的警惕和緊張壓倒了全部羞澀。蘇傾不知道她的表情使這張臉看起來有些冷豔,而在鶴知看來那是貴族式的倨傲:“多謝二少奶奶,您也很美。”
鶴知很忐忑,她見蘇傾只答不問,疑心她不樂意被打擾,只得硬著頭皮問:“以前沒見過蘇小姐,不知貴府在哪,以後有時間,鶴知願意去拜訪。”
蘇傾猶豫了一下,含糊應道:“離得遠,五少爺請我來,我才肯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