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世界太強硬,他給你溫暖,卻又把它無情地奪走,只留你在瑟瑟風中,獨自發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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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個不知是白天還是黑夜的時刻,她在黑暗中嘶喊著諾布林的名字,費格銘的回答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結果:“他很好,已經被家人接走了……”
“你,沒騙我?”
“我有騙過你嗎?”
“真的?”
“你不信,出院後自己去看他!”
反覆無數次的對話,費格銘總是如此回答。葉婉婷妥協了。溫水潤了乾啞的喉嚨,她又睡了下去。
“寶貝,我正在準備給你一個驚喜——”
“不要把自己放入這樣危險的境地,記住了嗎——”
諾布林的聲音,在她的睡夢中環繞不休。他就站在前方,向她伸出手:“來吧,我的寶貝——”
葉婉婷向他跑去,可不等她靠近,諾布林的身影就消失不見。
“您老人家能者多勞,為了黨和人民鞠躬盡瘁,死而——”
自己的說笑聲炸響在頭頂,將她震醒。
“混蛋!讓你亂開玩笑亂講話!”驚醒過來的葉婉婷抬起手,狠狠抽到自己的臉上。
還沒等她打出第二個巴掌,手就被人握住。
費格銘不說話,只是靜靜地握著,直到她劇烈的喘息平靜下來,重新又睡去。他拿著溫熱的毛巾,輕柔地為她拭去臉上頸上密密的汗水。
二十天的時間,葉婉婷的狀況逐漸平穩下來,夜裡不再噩夢連連,也不會再哭叫著醒轉。
臨到到拆線前的那個晚上,葉婉婷睡得很沉很香。夜半時分,朦朧之間,她忽然覺得有一隻大手,撫上自己的臉。
可葉婉婷怎麼樣也睜不開眼,那隻手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臉上,那樣的熟悉,也那樣溫暖。她甚至沒有叫嚷一聲,在睡夢中,就微微笑了。她想說“諾布林,你來了,我明天就能看見你了”,卻只是翻個身,又睡實過去。
第二天,葉婉婷眼睛上的紗布被拆開。重見光明的時刻,是在昏暗的觀察室,對面的鏡子前有一隻小燈在亮著,靜靜地等候她一步步走過去。
額頭上還纏著一圈厚厚的紗布,臉上的紅腫基本已經消退,只有眼角處被碎玻璃濺到的傷口上有一條暗紅凝固,彷彿在她蒼白的面孔上畫上彩妝,為她本就狹長的眼睛更增添一種致命的妖嬈。
醫生滿意地看著他的作品,眼角和額頭縫合的傷口恢復得都很不錯……
“我要出院。”葉婉婷對醫生要求。
“不可以,必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——”醫生反駁得非常乾脆。
“我自己觀察就好。”葉婉婷斬釘截鐵地站起來。
可是,見得到萬物的葉婉婷,卻沒有見到諾布林。他消失了,連同費格銘也因為家中的急電催了回去。醫院裡沒有諾布林的情況記錄,連急救中心也沒有。葉婉婷在高速路附近的一家家醫院去找,完全沒有蹤影。
卡特瞪著他的棕色眼珠,拍著胸脯對她保證:“婷,你放心好了,諾布林被他的家人接走,沒有問題的……”
可是,諾布林,你就這樣扔下我了嗎?
簽證到期的日子迫在眼前,葉婉婷收拾好行裝,打起精神去了春天百貨公司,帶上她的二千歐元,去買她夢想中的腕錶。可到了那裡,葉婉婷再一次傻了眼。
那一摞花了她一個月的時間,磨破了她嬌嫩的手指,浸染著她鮮血的鈔票,卻完全花不出去——那一對精緻美好的腕錶,如同諾布林一樣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臨行前的晚上,葉婉婷昏沉多天的頭腦忽然靈光乍現,她跑下樓去問卡特,諾布林的家鄉在哪裡,他的南部口音是從何而來?
“我們的童年都是在格勒市過的,法國南部的格勒諾布林市——被稱做歐洲的矽谷,不過他是在十歲時父親去世之後搬走,前些時間又回到這裡的……”
“格勒諾布林市,你不知道嗎?簡稱格勒市。那裡是法國的工業科教中心,原子能的研究基地,還有,位於阿爾卑斯山脈懷抱中的它,也是著名的滑雪勝地……”
葉婉婷反覆讀著這個拗口的名字,格勒諾布林,滑雪勝地……
從前的滑雪場上,那個輕盈矯健的身影,那連滑雪教練都要佩服的滑雪技術,那隻在雪地之上反射著寒光的刻著兩個字的雪杖……
雪杖上刻的是什麼字來著?葉婉婷敲著自己迷迷糊糊的頭,終於想起,喃喃低語:“格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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