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顏凝視他腰畔的香囊,啞然失笑。
伴隨漫天流螢如星,狹長的木船像梭子織過平靜河面,姽嫿站起身,纖手生香,笑道:“就快到霽天閣,如不嫌棄,且容我領諸位遊覽此地風光。”皎鏡搖櫓搖累了,聞言故作欣喜,湊過來道:“咦,你又要玩什麼花樣?”
姽嫿可以施展的唯有香。
在崎岷山莊未及擺弄的十方香陣,伺紫顏吸引眾師視線時,終於可以悄然安置。於一條小小的木船上用香,形制規模比原先設想欠缺許多,但她看到他人獻藝不免見獵心喜,一心要讓人見識制香師的高妙。
“諸位請看,遠處燈火通明處,就是霽天閣。”
眾師抬頭眺望,隔了三四里地,依舊能嗅見沁人的香氣自霽天閣迤邐而來。星星點點的燈火很快近了,眼前光芒大盛,滿目是朱柱碧瓦,石磴雲屏。嬌俏的侍女身穿彩綾繡緞,手捧明月盤,魚貫而出,盤上珍饈佳釀,香氣繚繞勾人饞涎。
眾人紛紛下船,皎鏡哈哈大笑,“是蒹葭大師親釀的龍鬚酒!”墟葬縱步趕上,美酒佳人,令他雙眼迷離,一時不知貪戀哪個才好。
“看來師父已準備了一席盛宴。”姽嫿恭敬地一拜,引眾師入內。
忽而一陣金色香風,眾師看見群星拱月,六名錦衣弟子護了蒹葭出現。陽阿子、璧月、丹眉、墟葬、皎鏡五人連忙施禮,傅傳紅與青鸞不認得蒹葭,聞言也低頭行禮。
姽嫿喊道:“師父,徒兒回來啦!”蒹葭但笑不語。
墟葬微覺不對,回首看見紫顏束手站了,便來拉他,“過來,這是蒹葭大師。”
紫顏笑道:“大師你中招啦!”墟葬一激靈,醒過神,發覺仍在木船之上。姽嫿言笑晏晏,指尖拈了一隻掌心小爐,暗暗燻著秘香,眾師座下更有她放置的各種香丸。墟葬細看去,那隻爐形制奇特,依稀有古奧紋樣及銘文,猛地一聞竟飄來酒肉香味。
紫顏跟了姽嫿大半年,對她用香的路數已然熟悉,早在姽嫿起身時就閉了呼吸,守得靈臺清明,從頭至尾目睹了她惑人的把戲。今次的迷魂香及百味香,能使人產生幻覺,加上她故意用言語引導,眾師乍一接觸,不免著了道。
這期間唯有夙夜饒有興致,欣賞姽嫿的所作所為,當香陣中的種種香氣襲來時,他手持青鸞贈的香囊喃喃自語。嫋嫋香菸突然像是遇到了驚嚇,陡然折回了頭,不敢再靠近他周身。
紫顏遂輕笑道:“看來真是一件好法器。”
夙夜道:“我送你的玉麒麟也是法寶,只是你不懂運用。”
“莫非要用咒語?你教我罷。”
“不想收你為徒。”夙夜彷彿在黑暗中眯起了眼睛,嗅了嗅香囊裡鎮定心神的香,“如果可以,成為我的對手。”
回望迷失在香陣中的眾師,夙夜的身影,撐滿整個黑夜。
墟葬清醒後,皎鏡也從迷境中走出,抓了懷中的藥丸猛吸了口氣,神清氣爽,衝了姽嫿扮了個嚇人的鬼臉。姽嫿將手指在唇邊一噓,想再多捉弄眾師片刻。璧月呵呵笑道:“好在真的蒹葭大師不會那麼安靜出迎。”與丹眉等人一齊望了姽嫿。
傅傳紅兀自愣神道:“咦,人都去哪裡了……怎麼還在船上?”青鸞紅了臉,扯他的袖子,無奈地道:“我們上當啦。”傅傳紅懵懂地摸頭,“哦?”
姽嫿朝眾人一拜,說道:“小女子逾禮處,尚請諸位海涵。我的香陣到底不是法術,沒辦法讓諸位久陷。”
傅傳紅讚道:“真的煞有介事,我完全被騙過了!”青鸞噗哧一笑,姽嫿道:“你是畫師,連虛實也分不出,功力稍遜。”傅傳紅忙點頭:“是,是,學無止境,單憑這一點,我就要好好學下去。”他如此客氣老實,姽嫿不忍再說,斜睨了紫顏與夙夜一眼。如今這結局差強人意,本來就知道瞞不過靈法師,紫顏算是半個徒弟,這兩人躲過去情有可原。
被迷惑的船伕如從夢中驚醒,木船緩緩前行。漫天的螢火,漸漸消逝在空茫夜色中,兩岸恢復了清冷的樣貌。唯有不遠處的霽天閣,如一截幽香內斂的千年沉香木,在寂寂黑夜裡隱著光華。
陽阿子橫笛一笑,復又吹起了悠遠的笛音。水月鏡花,暗香盈袖,誰家心事動管絃?
金爐暖,玉生煙,且在婆娑月下聽一曲,人在舟中便是仙。
心焰
近看霽天閣,遍植松柏花樹,樓閣掩映在繁茂枝葉之間,隱約亮了燈火。莫名的香氣,自下船起圍繞周身,散之不去。姽嫿快步走在前面,紫顏從她步子裡看出與以往微妙的不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