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顧左右而言他。老實答我,你對錦瑟是否還未忘懷?”
螢火搖頭,神情毅然決然。他飛快瞥向四周,紫顏的身影並未出現。
但這如假包換的嘆息卻正屬紫顏無疑。他幽幽地道:“你今時今日留在此處,哪裡也去不得。為何急於一時,你的心性依舊不曾消磨?唉,也罷……明日她來,你若想見,我準你於簾後窺視便是。但切莫忘了,你非是當日不可一世的江湖霸主,前事還是早些放下為宜。箇中分寸,你自己拿捏。”
螢火怔了半晌,堅強的面容陡然崩潰。他頹喪地蹲下身子,蒙了臉強忍嗚咽之聲,漠漠夜色許是他最好的掩飾。
“早知如此,何必當初。”紫顏留下這句話,等螢火回過神來,周遭聲息全無,想是去得遠了。
螢火兀自凝視燭臺上的燈芯,慢慢把手伸過去,燙著了,又一縮。疼痛的滋味鮮明地滾過心間,斑駁雜沓,像極了他臂上曾經血淋淋的傷口。癒合後,剩下一道紅蚯蚓般難看的痕跡。
縱然知道天下事,他卻始終看不破自己的命,只能在這小小空間,繼續苟且下去。
次日清晨,長生打著哈欠去尋紫顏,一見面便抱怨。
“該死的螢火,寫了個不清不楚的含糊故事,那什麼老闆娘,問東問西不肯放我走。喏,我絞盡腦汁編派結局,她偏不滿意,纏著刨根究底,害我熬到半夜才回,少爺你早就睡了。”他說完,交出那包辛苦得來的香。
紫顏稍稍掀開來嗅了,歡喜道:“呀,真是好聞。姽嫿說過沒,這香有什麼名堂?”
它叫聲色,長生回答。
姽嫿說,聞之如聲樂連鳴,九天同歌,又如雪貌紅芳,翠羽金釵。那氣味並非尋常酣紅膩綠,而是入骨三分,遍體生香,更有情思遙瀉,絲絃暗牽,動魄撓心。
唯有此等香氣,方配得上錦瑟多年來滾練三千丈紅塵的一顆玲瓏心。紫顏捏出三支香,放於紫定金彩爐上,五彩的香渾如一根根錦繡絲線,散發泠泠幽香。
“去迎客人吧。”
他話音剛畢,長生便聽到了前院清脆的擊門聲,連忙奔出。錦瑟帶了那個小丫鬟佇立門外,身後兩乘轎子滿飾楊柳雜花,映得兩個人亦富貴堂皇起來。
長生引兩人到了廳中,紫顏換過一身胭脂紅團花錦袍,案上擺了一隻精巧的雕漆鏡奩。他讓錦瑟仰臥在花梨木榻上,肅然從鏡奩裡取了鑱、員、鍉、鋒、鈹、員利、毫、長、大,共九針,又擺出陌、鎮、訇、掾、晝、鑑、亂、桫、鉸九把小刀。
那個小丫鬟看得雙眼迷離,長生一笑,招呼她道:“你叫什麼名字?隨我出去玩耍罷,你可瞧不得這些。”那丫鬟道:“我叫蝴蝶。”不捨地瞥向錦瑟,搖了搖頭。長生蹙眉望著紫顏,易容中血淋淋的場面他向來不見,紫顏也由他自去。
紫顏朝蝴蝶笑道:“我要在你家主人臉上下刀,你不怕?”
蝴蝶泫然欲淚,卻仍搖頭。長生不明所以,負氣道:“算了,我一個人出去候著便是。”
他方想走,袖子被紫顏扯住。紫顏悠悠地道:“你常說我的技藝出神入化,難道真不想一見?”
說話間,他又從鏡奩裡摸出兩塊非綿非絮、非泥非肉的淺黃圓物,長生好奇端詳了,實在瞧不出究竟。紫顏向錦瑟解釋道:“這兩塊肉取自極北之國的若鰩族人。你先前是鵝蛋臉兒,如今是瓜子龐兒,須用活血生肌的活肉化在你臉上。可惜不能儲存舊日取下的那些骨肉,否則恢復起來更快。唉,易容這一門功夫我還差太遠。”
他兀自謙虛,另外三人卻都聽得呆了。錦瑟點頭應允,長生忍不住訝然道:“這肉取來多久了,竟一直不腐不爛?萬一生了蟲,日後豈不是害了錦瑟姑娘?”
紫顏瞳目一亮,長生尚是頭回質疑他的能耐,若想引這孩子入門,正是絕佳機會。他登即笑眯眯地殷勤回答:“來,摸摸我這鏡奩,其實是一個冰鑑,內裡是銅製的。而這若鰩族正是以長壽著稱,據說食他們的肉就可長生不老!”
他兩眼放出欣喜的光芒,像頑童抓到了心愛的人偶,凝視那兩塊肉夢囈似地喃喃自語。
“曾有一段時期,北荒諸族連年征戰,都是想佔領若鰩國,如果能取若鰩人飼養之,想要舉國延年益壽亦如等閒。但這族的人也不笨,他們擅長逃遁之術,即使在冰天雪地也能整村人一下逃之夭夭。最後,若鰩國雖然滅了亡了,這族的人卻潛伏起來,鮮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。”
長生愣愣地看他,吃吃道:“那這是如何得來的?”紫顏笑道:“花錢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