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浪揭開盒蓋,“好香。姽嫿配的?”長生見他不由分說就開了盒蓋,按下惱怒的心道:“是。城主可否容我拜見鏡心大師?”照浪的嘴角玩味地翹起,笑道:“想見她,你可記得她長什麼模樣?來人。”
他叫進一個黑衣童子,指了那人對長生道:“把他易容成鏡心的樣子,能有八分相似,我就允你拜會她。”長生朗聲道:“這有何難!”
照浪拿了易容工具來,長生凝然地在素面金盆裡洗淨了手,端詳那童子良久。待他雙手印了蘭膏脂粉,將冰涼的指頭搭在黑衣童子臉上,照浪徑自從長生的香盒裡拈出一星香片,在竹爐裡燻了起來。
長生專心致志,雖嗅見奇香撲鼻,並未擅動,傾力把童子稜角分明的骨相化得柔和。
果然是好香,照浪出神地想,紫顏自去北荒後施術不再特意燃香,卻是氤氳銷骨,遍身潤香環繞。雖不知香料與他易容到底有何關聯,在長生身上或可試得出。
如與春風相遇,黑衣童子漸漸有了麗姬顏色,畫眉霞臉貼嬌鈿,朱唇淺注小桃紅。長生兀自銷魂,移開目光不忍對視。
“點了香,還是不如紫顏有靈氣。”照浪望了桃靨梨腮的童子下斷語。長生毫不氣餒,他從未想過會贏過少爺。照浪看出他眉宇間的認同,嗤地冷笑:“就連這份志氣也差得太遠。你如果沒超越紫顏的勇氣,趁早絕了易容之念,不要再當他的徒弟!”
長生一怔,不知照浪何故生氣,若說是擔心他長生,又無這交情。他收起心事,指了黑衣少年道:“城主答應我的事,可允了?”
照浪點頭,領長生親往鏡心房裡來。有婦人攔阻,照浪無視掠過,長生不安跟上,但見翠幕蕙帷拂動,麗人身披鮫絹緩步而出。
“鏡心見過大人。”
照浪素知她聽腳步聲即知來者何人,笑道:“有禮。”
鏡心雪肌雲鬢,一雙瞳暗如黑晶對了長生,“你帶了一味好香,是給我的?”
長生喜道:“是。”心想莫不是心有靈犀,忙把剔紅盒子遞去。鏡心不接,指了香案上的一隻蓮瓣透雕如意紋銀燻爐,道:“那爐子煙氣交飛,據說很是悅目,你去替我爇香。”
長生甘為驅使,點了香煤撥動爐灰燃起香來。鏡心身邊的婦人虎視眈眈,上茶後始終盯了他的一舉一動,照浪閒坐在短榻的錦簟上,也不喝茶,取了雕几上一支金管羊毫筆漫不經心地把玩。
鏡心摸了桌沿坐下,問:“你叫什麼?”
“長生。”
“好名字。”
長生只覺香爐漸熱,隱約有香氣欲出,忙用銀箸撩動炭灰,俊臉兒炭火一般發燙。不一會兒緩緩有極淡的煙湧出,鏡心問道:“那煙氣是怎樣的?”
“嗯,像抽絲……細如絲縷。咦,這幾個口也冒出煙來,竟像七竅玲瓏的假山石頭,曲繞盤旋,氣勢越發大了。等等,這會兒煙氣宛如晴嵐連綿縹緲,有幾分世外仙山的氣象……呀,可惜。”長生口若懸河說來,忽見煙雲渺然散逸,悵然若失。
又幾縷香菸盈盈提步,自燻爐鏤空的花紋裡走出,顧盼神飛。長生有了精神,續道:“這回的香綺麗妖嬈,無一分是直的,像舞姬歌扇生塵,張袖如雲。”
鏡心噗哧一笑,“如此說來,這煙氣的步子急得很?風過的時候,它又如何迴轉頓挫?”
她笑了,長生心中有如蓮開,洋溢聖潔的喜悅。他耐心端詳煙氣的性情品貌,道:“它走得輕盈,踮了腳飛似的,不若剛才那縷大家閨秀的莊嚴模樣。”
她輕點螓首,辨析煙熅香沉,說道:“這道香煞費苦心,竟有七氣浮升、六味降沉,香步分了裡外緩急……配香人的心好生多情。”鏡心揚起微笑,像是體會到香料背後的款款深情。
長生震驚地想,這香氣明明剛才在照浪房裡聞過,為何她嗅得出諸般層次?直如看見它的人是她,而不是他。
久未開口的照浪忽然笑道:“香步是什麼?”
鏡心道:“香氣襲來自有肥瘦先後,以女兒家作比喻,則乳香清甜如嬌羞小女,水麝輕狂似紅杏遊絲,龍涎雍容如羅衣貴婦,芸香彷彿秋夜懷人,孔雀屏上畫相思……”她伸出細葦般的柔荑,遞到長生面前,“帶我去摸摸煙氣。”
長生聽她妙語解香,將旖旎閨情大方說來,神魂一蕩,牽她的手至燻爐邊。
薄煙曼行指上,香霧卷繞,鏡心斂黛沉吟:“這道香品裡最性急的是鬱金,玉步飛移如光影,瞬間透入鼻端。次之降真、零陵,如鶴翅燕羽遙遙飛來,後發卻先至。再慢些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