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做到不失謹慎,他已有了長進。紫顏微一思忖,道:“我們分開行事,被他看破也不打緊,讓他不要聲張便是。難得是你揣摩之機,要看仔細了。”長生領命,特意往街上兜了一圈,等紫顏沒入玉觀樓後,才悠悠然現身樓前。
樓內只有針石敲擊之聲,錚錚如樂音輕盈響起。靈璧石屏的背後,三五個人圍住一個樣貌矍鑠的老者,那人正為一個斷腿的男子安上木製假肢,盤曲的鐵絲扣牢了膝蓋,關節絲絲貼縫地契合。
長生走近了看,巧奪天工的木肢在穿了膝褲後真假莫辨,待殘疾男子起身緩行,初時略有蹣跚,漸漸腳步愈見伶俐,只走得慢些。眾人拍手叫好,他又轉去一邊,為一個瘦弱的男孩縫上殘缺的耳朵。他動手極輕,生怕嚇壞了那孩子,男孩睜大眼不敢稍動,待他遞上一面鏡子,方有淚決堤而出。
“多謝齊先生!”男孩俯首下跪,被老者攙扶。長生心生讚歎,忽然想起紫顏。
紫顏與一眾觀者守在一間房外等候,長生踱步過去,聽見一青衫男子說道:“同時為兩人易容,要能親眼開個眼界就好。”又一人道:“那是他師傳秘術,怎會輕易展露?”另有一人搖頭,撇嘴道:“沒準是個噱頭,不過手腳快些,先替一人易容了,再給一人施術,沒什麼了不起。”先前那青衫男子便道:“如此,只管瞧這辰光短長。那兩人一個是歪鼻,一個有白癜,現下才進去一刻辰光,我們只管坐等好戲。”
長生聽了正覺無聊,想走開去看第三人易容,忽聽得人群騷動,那屋裡房門大開。一個相貌浩然如隱者的男子身穿麻衣草鞋,堂皇走出屋來。眾人迎上去,見屋內兩個傷患仰面坐了,面上縫了針線。
“不愧是森羅先生!”有人讚道。那個叫森羅的男子怡然說道:“過幾日拆了線,就是一副好樣貌。”眾人思及他動手施術的時間,駭然一驚。
紫顏不動聲色,看了傷者一陣,轉去第三位易容師的所在。那是個文士模樣的青年,在一根廊柱邊不起眼地站了,手邊高几上放一隻開啟的螺鈿花鳥盒子,有七色斑斕的泥丸星列其間。之前並無人多留意他一眼,直至一個出了重金的富家少女坐在他身旁的扶手椅上,看客們陸續走近。
那文士對少女笑道:“你想要何樣容貌?”
富家少女遍身羅綺,不慣觀者炯炯的目光,遲疑地低下螓首。今次照浪意在炫技,不許易容師上門,遠道而至的她不得不在人前拋頭露面。想到此她微紅了臉,吞吐地說道:“能有宮裡娘娘一分美貌,便也……”
當下有醫師在旁笑道:“宮裡娘娘的天仙模樣,這裡可沒人見過。”那少女喃喃地道:“傅大師的畫……”她說完,即有婢女奉上絹畫,是一位宮裝女子溪邊撲蝶圖。傅傳紅一畫千金,坊間屢有仿作流傳,他為后妃繪的畫作,宮人無事時常依此摹本學畫,久而久之也有傳到宮外,畫中人往往被驚為天人,成為京中女子競相模仿的標範。
眾人圍攏過來,那文士端詳良久,道:“這是原作?”少女點頭,不無驕傲地道:“輾轉得來。”眾人皆知此畫非同尋常,玩味畫中美女輕顰淺笑,悠然神往。
“明白了。”文士放下畫,微一思索,在銀盆裡淨了手,挑出一顆泥丸於掌心揉搓。稍頃,塗在少女額上,又取了另一色的泥丸。如點了金泥的凡胎,少女的臉面頓時濯豔燃光,柔容冶態絲絲滲入肌膚,再從骨子裡瑩瑩透出來。長生望得入神,但見一色泥丸就讓容顏一變,直至他宛如作畫,勾筆最後一劃,那富家少女終成了絹上飄然走出的女子。
觀者油然叫絕。長生揣摩文士動手的輕重緩急,若有所悟。紫顏之外尚有別家易容師,像北荒一山又一山的連綿,總有意外的鮮活讓他驚喜。長生偷偷瞥一眼少爺,紫顏苦了那張醜面聚精會神地凝視,渾似一個貪看熱鬧的好事者。
不遠處,一個輝彩流金的麗影闖入了長生的視線。她神情淡漠空靈,姿容甚是秀美,霞衣嫋若浮煙,惹得長生移目窺視。少女恍若無睹,始終直直望了前方,彷彿魂靈出竅。長生盼她能回看自己,悄然走近了幾步,裝作端詳屏風上的紋飾。
“鏡心,閒人太多,我扶你進去。”忽有個華衣老婦閃出,扶起少女往樓上走去。長生悵然若失,打量那個叫鏡心的少女,發覺她舉止遲疑,竟是個失明者。她是來易容的?他心中疑慮未消,見樓內的黑衣童子對那少女畢恭畢敬,迎她上了樓梯。
她是易容師?!長生震驚地想,盲人也能為人易容?
“你,想不想易容?”文士突然指了長生說道。
長生早已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