側側凝視她,“他最恨不擇手段的人,你用的不是正道。”
錦繡呵呵一笑,狡黠地道:“且不論用何手段,你願不願和我賭一場?就看你心上那人,究竟最愛是誰?”
“你不用賭,我明白得很。”
“哦?”
“他和你一樣沉醉於易容之道,所愛的不過是永無止境的修煉。”
錦繡凝視側側的眉眼,她是言不由衷在哀怨,抑或了悟緣分順其來去?桌上的迷香靜靜地飄,嗅過了解藥,心頭依然有中毒似的昏沉,讓人想拋開面皮上假裝的笑容,遁入心底深處。
沉吟半晌後,錦繡冰涼的纖指搭上側側的臉龐,略帶憂傷地喃喃自語道:“你的臉生得真好,一定沒受過傷。你知道有傷疤多痛?別人看你,如看個怪物,即使不是你的錯。一條比扭動的蜈蚣更可怖的疤痕,從這裡,蜿蜒到這裡,不會有人再正眼看你。”
側側被她的語氣牽惹心傷,忘了要躲開。錦繡喃喃地講述她的故事,前塵往昔踏空而來,重現橫越女人最美年華的一道傷。它盤踞臉上,也橫亙心頭。
她記住世人的白眼、嘲笑、厭惡,鮮有人願多看她一眼。可當她的生辰八字落在媒人手裡,有多少人趨之若鶩地湧來,像瘋狂的蜂蝶圍繞她轉。她的萬貫身家是比容貌更重的東西,金子永遠不朽。
這不是她憧憬的愛情,可淪陷時誰又會質問真假?
“我愛上了來求親的一個男子,他長得俊秀風流,出身清貧卻有才華。從見他第一眼起我就不可自拔。那年我十六歲,我爹爹願出千金嫁妝和一座宅院給他未來的女婿,他和娘想得天真,以為這些足夠保我半生富貴,不受寄人籬下之苦。”
“後來呢,你們在一起了沒有?”
錦繡露出了無邪的笑容,彷彿二八年華,對鏡試妝。那絲緞般流淌的過往,輕輕地去了,再沒有回來,唯有這笑容裡殘存了一絲渴盼。
“成親的前夕,紫先生到了我家。誰也沒想到,這是悲劇的開始。他為我去掉了疤痕,還我最初的容貌,你知道麼?我小時是美人胚子,自幼錦衣玉食,家裡把我當公主般伺候。可是十三歲那年遇上強盜……”她說到這裡,嬌軀輕顫了顫,彷彿憶起了那時的恐怖。
“你的疤痕……”
錦繡凝看側側,冰雪聰明的一個人呢,點頭道:“是強盜砍的。他綁了我勒索重金,爹孃籌措金子時,我趁他不備想逃走,被他砍傷了臉。當時流了很多血,我想我就要死了,嚇得暈了過去,他以為殺了人,倉皇逃走了。等我醒來臉上血跡已幹,靠哭聲引來敲更人,衙門裡的人終於救了我出去。”
一刀毀去花歸宿。當紫顏來時,她覺得從此見了天日,歲月中不小心丟失的美貌回來了,她的幸福日子也會就此回來。但她錯了。擁有一張姣好的面容,她卻永遠失去了所愛。
“他叫天驥,我有傷疤時他不曾嫌棄我,我想沒了這疤痕後他會更愛我。在我恢復容貌後,爹爹備齊了嫁妝宅邸將我嫁入他的家門,不出我所料,他的確愛上了我。”錦繡有些出神,豔麗的光芒暗淡下來,“我懵懂地過著好日子,直到一個月後出門,遇見那個叫宛兒的女子……她年紀和我一般大,明眸善睞,我見了也很歡喜,把她當做閨中好友看待。可沒兩天她哭著求我,讓我允天驥娶她入門。我幾下打聽才知道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戀人,天驥本要娶她,因為家貧被她爹拒絕。”
側側默然,天驥棄戀人而愛上錦繡,是嫌貧愛富?
“我後知後覺,原來他最初求婚時和那些庸俗男子一樣,愛上的是我的身家。他和宛兒約定,有了錢後就娶她進門,宛兒寧可做小也要嫁他。誰知我恢復了容貌,他一時沉迷忘了舊約,宛兒久不見天驥尋她,不得不親來找我。她見到我的樣貌明白了一切,為了挽回天驥的心,對我百般哀求。”
“可憐的女子。”側側嘆道,自己能痴情到這一步嗎?縱被人輕賤亦百折不回。她苦笑了想,若對方心中沒她這個人,又何苦要喚回那逝去的情愛。
想到此不由心灰。
“但是我爹允天驥娶我時就附了規矩,不准他納妾,更不許休妻。一旦他越軌,反而是我將他掃地出門。華屋嬌妻,天驥有大好前途等著他,可想而知他回絕了宛兒。不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什麼,五日後宛兒自縊身亡……天驥得知這個噩耗後變得不對勁,不愛正眼瞧我,每日喝得大醉。有晚他喝多了,從酒樓的梯子上摔下來撞傷了頭,流了很多的血。我接他回來,在病床上照顧了他一夜,翌日一早他就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