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根老人狐疑皺眉,“居然有這般用處?可是人肉哪裡去取?不殺人,你如何得到我們的肉?”
紫顏沉吟道:“我不會捕殺若鰩人,只想從獵人手上買得。我聽說初死的若鰩人,只要及時收藏,其肉依然鮮活,而有狐族獵人擅長儲存……”
他的話未完,已是一片譁然。暗處的若鰩人盡數憤然作聲,噓聲四起,甲蟲的臉上亦現出鄙夷的神色。唯有柏根老人盯緊他身上安靜不動的小蟲,示意族人平靜下來。紫顏的面上波瀾不驚,等待老人的質詢。
柏根老人望住他秋水般清澈的雙眸,嘆息道:“年輕人,我知道你沒有撒謊。你以為你說的都是真的,可惜真相永沒想像的美好。我們的族人死後是水葬,一旦入水,再不可能保有你想要的鮮活。那些有狐族的惡狼,每次抓了人,活生生割下肉來賣。無論我們的族人怎樣哀求、哭嚎,他們只知道按重量算價錢,賣給願出高價的主顧。你說你可以用人肉來救人,無論救的是誰,付出的代價就是我們的生命。如果你覺得這是值得的,不妨繼續花錢買我們的肉,但這裡也會有很多人,不再樂意放你出去。”
側側情急地跳起道:“族長,他絕無害人之心!他只是受了矇蔽,不知是那樣得來的人肉。”
紫顏止住她,斂容正色,站起身向柏根老人深深一拜,肅然道:“如族長所說,是我錯了,如果殺一人才能救一人,只能說這法子不對。今後我不會再用若鰩人肉,但無論如何,多年前我曾買過一次,請族長懲戒我先前的過失罷。”說完,他走到一個隨從面前,倏地拔出了對方腰間的刀。那人嚇了一跳,卻見他調轉刀把,半跪著遞給了柏根老人。
周遭死寂,若鰩族人紛紛走出洞口,等待族長的判決。他們眼中哀傷代替了憤怒,一段段慘痛的過往浮上心頭。在整個部族的記憶裡,逃脫追捕是每人必修的技能,是生存最大的保障。他們學會了狡兔三窟,學會了驅使蟲畜,學會了遠離異族而在地底生活。如今,在這個群山的國度,他們構造了新的家園,過了幾年安寧的日子。而這個闖入陷阱的男子,居然大膽地宣稱他要買若鰩人肉,就像揭開了所有人的傷疤,現出被掩蓋多時的血腥傷口。
刀尖對準紫顏,對準他深蹙的眉頭與黯然的眼,柏根老人望著一動不動的紫顏。那一瞬間格外漫長,側側很想拉了紫顏逃走,卻又無法逃避老人銳利深邃的雙眼。
“罪贖蟲沒有反應,它們已經代替了我的審判。多年前的過錯,有你的悔意彌補就夠了,畢竟你不是那個無恥的殺手。”柏根老人白色的鬍鬚輕輕地飄著,把佩刀插回侍從的腰間。他掃視族人的臉,紫顏要求自懲的行為讓他們的怒火略有平息,只是目光裡仍懷著深深的警惕與排斥。
側側稍覺心安,慢慢坐回原處。站在面前的這一群若鰩人,彷彿高高在上,隱含了輕蔑的姿態,讓她不自在。她不知道老人為何不質問她,獨獨將紫顏置於難堪的境地。可是,虧得有此一問,使她窺測到紫顏的心意。對他而言,一心鑽研易容術,時而會遊走於天理綱紀的邊界,忘了去衡量世俗圭臬的尺度。然而再精進的技藝也掌控在人的手心,立誓對天改命的紫顏,應不會違背良心。她這樣說服自己,祈禱紫顏能安然度過這一關。
紫顏依然半跪,在平素難以見到的謙恭背後,他期待有這一場遭遇。出遊至今未遇上大風大浪,偶爾有回小小的挫敗,令他的心感到踏實。他不否認自己太想在易容中使用若鰩人肉這種神奇之物,更想剖析其中奧秘,解開若鰩人長壽之謎。至於它的來源,他並不會深究。也許他必須失卻一些,得到另一些。真是不勝寒冷啊。高處望見的風景縱有萬千氣象,自身卻在極度的落差中倍感寥落孤寂,回首看去,竟沒法重回過去的路。
柏根老人端詳他眉宇間的神情,七分正氣,三分妖氣,奇怪的是那股子妖氣並不邪佞,如絕世的寶玉,骨子裡清清蕩蕩,些許微小的雜質亦成了魅力所在。
“我們的人肉究竟有什麼用?”老人直截了當地問道。
“人的顏面或形體破損,通常可取自身的皮肉彌補,只是往往供不應求。如用他人血肉,或取下即壞死,或無法合而為一,縱然親生父母亦是如此。唯有若鰩人肉非常奇特,不但能完好融和在他人體內,更能生肌化淤,提前癒合傷口。”紫顏道,“上天給了你們一族特別的恩賜,你們平時如果受傷,也能極快康復,對麼?”
柏根老人嘆息,這是一柄雙刃劍,給了他們更強的生命力,也迫得他們險些失卻自由。
“你說得沒錯。即使被獵人捕到後剜去血肉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