點了點頭,暗自警惕娥眉的手段。
雪色中,有靡靡樂音遙遙輕響,虛空上彷彿有云衣起舞。墟葬聽了幾個音,便覺神思渙散,險些要衝進迷陣裡胡亂走幾步,暗道“厲害”,斜斜踏出兩步,避開兇位,隔絕樂音。
“幸有公子相助,碎錦得以如願以償,而今聽聞言府屢遭橫禍,雞犬不寧,想來我那爹爹,也知道自作孽不可活,昔日種下的因,今日就要有苦果。”碎錦斂容再拜墟葬,面如寒英,一片冰雪之意。
墟葬依舊不言不語,袖中單手掐算,推斷時辰方位。這幻影恍如真人,如非他神智清明,知道身在陣中,死人也絕不會復生,怕就要被她所迷。
碎錦踏前一步,玉容頓變,竟添了一分猙獰,不無恨意地道:“公子一向風流,恐怕早已忘了我在地下受苦!如你當時助我,我又豈用以命復仇?你若肯為我出頭,只需稍作手腳,就能讓整座言府翻天覆地,撤職抄家!可當日我幾次試探,都被你婉言拒絕。墟葬,你可知我一心求死,是被你所逼,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?”
墟葬軒眉微皺,以逝者影響其心境,他能看破娥眉的算計,可偏偏心中起了漣漪。當日種種宛如夢魘,在眼前重現。
飛霜卷在碎錦身上,榮華成雪,顏色盡變。碎錦仿若女蘿,纏身而上,突然抱住墟葬的肩頸,絳唇貼近他的耳邊,柔聲說道:“公子,一別經年,你是否還記得妾身的深情蜜意?煙水館內,歌筵終日,以公子的手筆,若對我真的有情,大可將我贖身。”
墟葬掙扎了一下,無法輕易脫身,只能以手刀擊向碎錦脖頸。她哀鳴一聲,軟軟倒下,也不起身,玉顏含淚,就在地上掩面哭了起來。
“公子,我好後悔……這火城水太兇險,每夜都有陰煞厲鬼整晚叫囂……你幫我改換墓地吧……我放棄了……如果我不能好好地再世為人……報復了爹爹又有何用……”碎錦嗚嗚哭泣,臉上粉薄香殘,遍地落紅環繞在腳邊。
墟葬掏出一隻錦袋,抓了一把玉屑撒在空中,觸及碎錦的面容,她立即潰散如煙霧,但不多時,又化作一個鬼怪黑影,看不清眉目,只張開一雙利爪,厲聲對他咆哮道:“公子,你助我一臂!我知道他死期不遠!我日夜備受折磨,為的就是此時!你帶我回京城,我要進入言府,讓他們也嚐嚐煎熬的滋味,要讓我娘可以揚眉吐氣!”
墟葬嘆息一聲,這不是娥眉的神通惑人,諸多幻象泡影,其實都是他過去的念想作祟。一念生,一念滅,他以為放下,以為忘記,以為過眼煙雲,可最終都會勾出心魔。娥眉不是靈法師,不可能幻化魂魄成形,他見到的所有虛妄,是他記憶中的點點滴滴。
原來碎錦始終在等一個有情人,救她脫離苦海。
可是,他不是。
原來碎錦不是被逼到絕處,不會想要玉石俱焚。
可是,太絕望。
墟葬心中,有兩行淚落下。他非鐵石心腸,為她深情怨念所感,曾有千百念起起滅滅,積結於心。紅塵過往,太多雲煙露水擦肩,他很少真正把一個女人放在心上,一夕貪歡後,連容貌也會模糊。
煙霧中碎錦那些破碎的容顏,幻化成歲月中走過的一個個紅顏,目送秋光,黯然相望。墟葬悵然揮了揮袖,辜負平生意,換來薄倖名,縱然佳人怨愁深,他骨子裡還是寧可於青樓蹉跎光陰,卻不會想與誰共結同心偕老。
也唯有盡心盡意,為她們了卻情愛之外的夙願,墟葬苦笑著想,多情之人,其實最無情。
他無奈地取出一面年代久遠的四獸紋鏡,目視前方,喃喃自語:“東西為交,邪行為錯,四正坐向,經緯相登。”於是四方各走一步,將古鏡往漠漠虛空中照去。
那些含怨的姿容頃刻消散,如紅顏白骨,飛蛾撲火,所有虛妄彷彿雨雪見了晴日,悉數消散。墟葬恍惚間想起了兩句詩,“生者為過客,死者為歸人。天地一逆旅,同悲萬古塵。”人生苦短,天地不仁,他只是匆匆過客,這一生所求,究竟是為什麼?
他若有所悟,古鏡四下招搖,破盡幻象。掐算時辰到了,這才舉步疾行,走向陣眼。他無心再作糾纏,只想速破陣法。那些散落在陣中,惑人心志的陰煞之物,被他沿途一一收了,神智清明如新生。
三重禁制中,纖纖手中的竹節龍跌落在地,她察覺到什麼,抬頭望去,迷霧中浮出一個飄逸的身影,替她撿起了玩具。
“叔叔抱!”纖纖張開粉嫩的兩手,不設防地朝墟葬微笑。
墟葬剛俯下身,纖纖在龍頭的機關上一按,龍首噴出一股細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