側側起了好奇,走了兩步,紫顏一動未動,專心地清點衣物。側側遂道:“我去看看。”跟了童子轉到府門口。
一個眼睛奇亮的孩子站在石獅子旁,穿了舊舊的棗紅綢夾襖,頭頂盤了兩個髻。他一見有動靜,忽閃了眼就朝來人笑。側側回了一笑,小孩道:“肯放我進去見紫先生了?”側側搖頭,小孩撲通又跪下,“那我等他答應了再說。”
側側心中好笑,“你又不拜師,這麼客氣幹什麼?”
“咦,你知道我心思!我正想來看看這個紫先生有沒有真本事。要是名副其實,我就拜他做師父;要是連我的花頭也沒有,我立即就走。”
側側想了想,回絕道:“你是聽說了玉觀樓的事來的?如今那樓封了,易容師的比試也沒了,我家先生不與人相鬥。你回去吧。”
小孩用雙膝向前走了幾步,移到側側跟前,一臉懇切地求道:“好姐姐,與玉觀樓無關,沒能趕上那時機是我福氣薄。紫先生是大師,我可是專程離家出走趕來見他,一路風餐露宿——若見不到紫先生,我死也不甘心。”說完,伸手拉住側側的袖子。
側側無心與他拉扯,心下躊躇不決,螢火這時閃出身,用手一託,把小孩擋在了一邊。
“先生問你叫什麼?”螢火板了臉道。
小孩大喜,“我是神荼,學易容四年,師父號蒼溪老人,不知道紫先生聽過沒?”
螢火點了點頭,把紅漆大門一關。側側隨他往裡走,問道:“紫顏肯見他了?”螢火搖頭。等到了屋裡,螢火說完小孩的來歷,紫顏沉吟半晌,忽然笑了起來。
之後他依舊埋頭翠綃麗錦,螢火無奈,只得由那小孩去了。側側放心不下,悄悄出去瞧了幾回。那個叫神荼的孩子並沒當真一直跪著,百無聊賴地在門外晃悠。
當夜,紫顏早早睡下。側側打發童子去門外看那孩子,回報說人已走了,便忘了這事。
第二日,神荼又在府門口吵鬧。不料天色不好,趕上大雨,他撐了把傘在外面飄搖。螢火趕了幾回,就是不走,生了根似的非杵在門外。
紫顏只當不知道,去到天一塢聽曲。因了風雨急鳴,雲渚樓外不能演,玉津堂裡還有個小戲臺,在那裡擺上排場吹拉彈唱。那些伶人自知沒幾日可侍奉,分外逢迎,特意穿了側側繡制的霞衣,鶯舌燕聲地唱起來:“靜裡休作觀,光中不見明,杳杳復冥冥。聞香不知異,對樂不聽聲,放下兩無情,才是個真常小境。”
一時鬱香呈瑞,玉管咽春,掩過了堂外蕭瑟淒冷的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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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過一曲,側側進來在他身邊坐了,婆娑秀影,婉轉歌喉,聲色總是不厭。紫顏道:“雲遊時可享不了這個福。”側側一笑,“你捨不得,我們不走也罷。”紫顏搖頭,浮現出厭厭的神情,像是膩歪了京城這個醃臢地。側側心下明白,沒再說什麼。
不一會兒螢火走近,一臉怒氣,側側知他平時極有耐性,想是出了事,朝他使了個眼色,走過一邊悄問:“是那孩子的事?”螢火道:“他扮成夫人的模樣裝瘋賣傻,惹得路人笑話。”側側皺眉想,竟是個膽大妄為的主,情知這樣的人紫顏更不會見,笑道:“我去瞧瞧,敢欺到我頭上。”
她換上英氣颯然的翠毛錦織金雲狐皮箭衣,外罩了一件琥珀衫遮雨,沿穿廊到了府門。開啟大門,神荼閃過一張酷似她的顏面,笑嘻嘻地道:“果然把夫人逼出來啦。”
“易容不是讓你拿來胡鬧的。”側側斥道。
神荼聞言冷笑,掛了一身雨水,抱臂道:“這紫先生架子好大,一天到晚打發你們做擋箭牌。難道他怕了我不成?我上門求教,他就該見我,哪有閉門謝客的道理。我不管,他就算病了殘了,只要還能易容,就要和他比一比。”
側側又好氣又好笑,“若不是長生不在,隨便找個人就能把你這狂小子比下去。”
神荼傲然道:“忘了告訴你,你說的那個玉觀樓我早就去過,裡面的人本事不值一提,有個叫石火的,和我照面就輸得一敗塗地,連師門的信物也留給我了。”
不能任他無理取鬧,側側此時竟想起了照浪,如果他在,哪怕易容術不及這孩子,也定能把他嚇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