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她,還鬧不清當時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況。
她抬頭,盯著前面的板寸頭好一會兒,才認出是他來。她這才後知後覺,剛剛碰到的那個板寸頭,竟然是與她同班的。
她看著他,他對著全班同學,輕撓了下側頸,不驕不躁的姿態,笑起來反而有些靦腆的樣子。這會子,他的襯衫釦子已經規規矩矩的,一直扣到了脖子底下。她在想,他怎麼有本事裝的這樣乖巧……事實上,她那時候還不會用“裝”這個字眼來形容一個人表裡不一,她只是在心裡隱隱有個認知,他決計不是表面上好好學生的樣子。
當他挎著包直立立的站在她的座位旁時,她從他由上而下俯視的眼神裡,看到了一絲驚訝。
“請讓一下。”他從容的清了清嗓子,開口道。
他們的桌子靠牆,她的座位挨著走廊,他要回座位,她必須要起身讓他過去。
他耐心的站著,望著她,一副彬彬有禮小紳士的模樣。只是她……或者,也只有她,從他微揚的眼角里看到了一絲笑意。但是,她不能確定,那究竟是友好的微笑,還是,純粹的嘲笑。
他們這樣的對峙,終於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,教室裡一下子安靜下來,所有的同學,還有老師,都看向他們的方向。她抿緊了唇,瞅著他,終於踮著腳,帶著凳子,把身子往前傾了傾,留了足夠的空間讓他回到座位。
就這樣,她和他除了同學關係外,開始了漫長的小學同桌生涯——不知究竟是怎樣的緣分,自那以後,無論如何分班、調換座位,他們一直是同桌,彼此唯一的同桌。
真的,很多年,很多年過去了。
這麼想著,甘文清的心裡驀地就生出了些莫名的感慨,還有難過。。
“想什麼呢?”文博的一雙長腿疊著,端著杯子笑。
“嗯?”文清對著文博微笑的眼睛。
“明兒、後兒,你什麼時候有空兒?”文博抬手撫了下額頭。
“有事情嘛?”文清看了一下記事本,“明兒怕是不行。”
“那就後兒,我去接你。”
文清“啊”一聲,有些品出味兒來,笑。
文博在她眼裡看到一絲狡黠,擺擺手,道:“看你把自個兒繃的這麼緊,帶你去走走。有些事我倒是不想知道,可那話茬兒,偏就往我耳朵裡頭鑽。照我的意思,那些個鑿鑿兒的事,你就甭操心,可我知道,定是攔你不住。統共就這麼大點的地兒,就沒有不透風的牆,讓外人傳起來,更是邪乎。”
“都說寧拆十座廟,不毀一樁婚……無非說我想借著機會,出出風頭嘛。”文清一點也不意外。
“所以,你瞧,容不得我不擔心,是不是?”文博放下杯子,拉她的手,“我都這樣,何況家裡呢?”
“哥……”
“我們都清楚你是什麼樣兒的,那些閒言碎語的,我們也不會往心裡去,可是,文清,甭管旁人說什麼,你也不許往心裡去。你要覺得應該這樣做,沒錯兒,那就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,翻了天了都甭擔心,還有我,有咱們家人不是?”
文清發愣。
文博叩了下她的額頭,“不要嫌我囉嗦,你當我樂意這樣呢?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文清低頭,笑。藉著看時間,避開了這個話題。
文博只當不知道她的心思,便又與她閒話起了旁的事情,天色已經不早了,他便要離開。走之前還再三提醒她,不要忘記後兒跟他有約。
文清在窗邊看著文博離開,她覺得自己的眼眶,酸熱的不像話。
彷彿是很久之前,久的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,因為太過真實,反倒讓她分不清哪個是現實,哪個是夢境。
她迷迷濛濛的,只覺得渾身都在疼,那種彷彿被人將身體撕裂開來的感覺,讓她發不出半點聲音。母親溫暖的手握著她的,溫柔的喊著她的名字。
“文清……文清……”
呼喚的不像是她,卻又的確是在呼喚她。
可是,就是這樣溫柔殷切的呼喚,將她從無法言語的痛楚裡拖了出來。
出院了以後,文博一直守著她……他罵她。她第一次知道,原來,像甘文博那樣溫和的男人,罵起人來,是可以這樣兇狠駭人的。
可是,她心中卻是一派安然。
嘴長在旁人身上,腿腳不好怎麼了?走路不利索怎麼了?跟別人不一樣,被個男人拒絕了,你就要去死?你就這麼點兒出息?親人在你眼裡,還比不過他一個男人?你忍心看著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