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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部分

我很喜歡攔下這種人,問他或她,既然覺得死亡如此魅惑,傾盡生命著魔似的追逐,為什麼不真正自殺呢?答案形形色色,有些寓意深遠,有些狗屁不通。其中有個滿臉塗白,眼上化著誇張煙燻妝的年輕男子瞪著我說,從來沒人這樣問過他。“那你自己呢?”他反問我,然後走開。

我怎麼想的呢?

這問題我也無法給自己一個答覆。我也渴望死亡,每一次都跟著我的病人死去一些,但我沒辦法完全跟隨他們,也不被允許跟著他們去。

我為什麼不自我了斷?

為什麼我讓自己在格鬥場上飽受摧殘,難道只是為了再度體會我實際上不太留戀的生命觸感?

都是因為那耽擱我的任務,還有上帝規定的不可自殺的戒律。我存在的諷刺之處在於:信仰虔誠的人樂見我死去,上帝卻讓我永世長存——如果我沒有幸運地摔下樓梯、折斷四肢,或者被電車輾過、五馬分屍的話。

我走向步行街,沿路經過商店、旅館以及購物拱廊的入口,購物拱廊在兩德統一的轉折期後紛紛進駐房屋與後院。這地區建築的青年風格仍十分醒目,我不只一次駐足欣賞房屋正面的雕像與石像頭。熱紅酒的酒香與板栗的甜味在周圍飄散,喚醒記憶……大衣口袋響起一聲輕微卻急促的嗶嗶聲,趕走我的回憶。PDA提醒我得準時了。我加快腳步,趕往梅菲斯特,沒多久便抵達一家位於奧爾巴赫地下酒館①上面的小小雞尾酒吧。

『①梅菲斯特為歌德名著《浮士德》中的惡魔,奧爾巴赫地下酒館(Auerbach〃S Keller)是梅菲斯特帶領浮士德展開旅程的第一站,也是出現在故事中的真實場景。』

我挑了可將外頭拱廊盡收眼底的位置,拿出PDA,找出手寫清單,上面只有四個名字。以前,曾經有二十七個名字。

“請問您要點什麼?”身穿白襯衫、加揹帶黑長褲,有點年紀的服務生站在我旁邊問。他叫理查,四十三歲,其實他應該知道我要點什麼。我抬起頭。

“喔,薩柯維茲女士。抱歉,我怎麼會沒認出您呢?金色之夢嗎?”我點點頭,他消失在吧檯後面。

我望著名單:

〖莎拉·烏爾曼 七十三歲

亨德利·羅比茲 四十七歲

艾瑪·卡可夫 二十五歲

艾蓮娜·卡可夫 四歲〗

名字我已經會背了,卻習慣反覆拿出來看。清單一年只改變四次,也就是四個人過生日那時候。我在寫上他們的新年紀時,心中總默默祝福他們有個開心的生日派對,永遠長壽——純粹是個人關心。

我將頁面往下拉,螢幕上出現再也無法過生日的人名,有男有女,有小孩,還有德國名字、法國名字、塞爾維亞名字,其中還有個義大利人名。所有名字都被工整地塗掉,底下記載著個人誕生與亡歿之日。他們不知道自己與我有親戚關係。

我還有一個習慣,就是用旭特林字型寫字,那流動的線條非常優雅。而且有個優點,就算有人不小心瞥到我的清單,大部分人也看不懂。暫且不論正字法改革與外來字滲透,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德語字形演變之大,有哥特草體、哥特體、古體字,還不止這些呢。

雞尾酒送來了,理查另外還附贈一碟花生米。梅菲斯特值得造訪,本地人和遊客的數量差不多。我身後突然爆出一陣惡魔的笑聲,有些客人被嚇了一跳,不過我知道那是梅菲斯特出現在牆上的大鏡子裡,隨後他馬上消失不見了。

亨德利·羅比茲是我的問題兒童。他住在萊比錫,離火車站不遠。我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。但現在,我的思緒又被打斷。

窗戶前,有個年輕女子手裡牽著一個小孩經過。兩人看著櫥窗裡的商品,年輕媽媽常常蹲下來跟女兒解釋一些東西。從穿著判斷,她們不屬於城裡的有錢階級,褲子、毛衣與外套或許是從廉價布店買來的。一想到有些便宜衣料可能有毒,我就覺得不舒服。雖不是所有便宜衣服都這樣,但數量也夠多了。我不快地趕走這念頭。若要完成任務,最好保持冷靜觀察。艾瑪與艾蓮娜經常在這個時間走過拱廊,兩個人都很漂亮,賞心悅目。她們不認識我,不過我瞭解她們許多事。

艾瑪當初懷孕純屬意外,她目前自理生活,在大學讀法律,已經進入第八學期,教授對她的評價不錯,同學對她也是又嫉妒又羨慕。艾蓮娜是早產兒,三十二週就出生了,僅有輕微的視力障礙,不過那可以治療。艾瑪每天到日間託兒所接艾蓮娜,現在也剛把她接回來。艾蓮娜在日間託兒所非常受到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