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裡的自己由一個少年又逐漸變得年幼,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流過。冷眼旁觀自己的一舉一動原來也是一樣的有趣和快樂。
他正沉浸在自己無憂無慮中時,忽然光芒一黯。一縷黑色雜入了七彩的光芒中
光影中,他見到的是一地的屍體。而自己卻還是個躺在襁褓中的嬰兒。蓼莪抱著自己,正和破軍鬥個不亦樂乎。
“那躺著的屍體是誰?是……”
他看到一個高個子飛起一腳將一個農家打扮的漢子踢得吐血倒地。心中猛然一慟。那是一種血肉相連的痛楚。“他……他是我父親!”
他又看見高個子將一個女子扔得飛了出去。女子摔落時,緊緊護著懷中的嬰兒。
“那……那是我母親!!”
親眼目睹這一切的他竟無法將之改變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父母在面前倒下,死去。他目眥欲裂,那痛楚深入神經,那傷心無處宣洩。現在的他只是一團無法干涉一切的光芒,那無助、無能、無力迴天的苦,將以後那十六年來的快樂盡皆掩蓋。傷痛、怨恨、憤怒,鋪天而來,將他的心完全淹沒。
“我……好……恨!”
七彩的光芒劇烈的跳躍著,一如他那難以平復的心情。黑色逐漸濃烈,將七彩的光芒染成黯淡的色澤。
他聽到了波濤的聲音;他嗅到了隱隱的血腥。然他的心中卻不再如適才那般翻江倒海,相反,卻有一種平靜漸入心間,平靜中淡然與期望相互交雜。
光芒中的黑色與光芒溶作一片,有黑色反襯其間,更顯出光芒的絢麗
他看到一個人在奔跑。那人,一臉的堅毅;一臉的希冀,卻絕不回頭。前方有什麼值得他去追尋?身後是什麼讓他勇於將之拋卻?
——身後,是一條大河。
河中的水,竟如鮮血一樣,紅得磣人,鮮紅中泛著白沫。腥紅的浪拍打在岸邊,飛濺出如同血花一般的浪花。浪花在空中一轉,復又落如河中,在深紅的河水中閃過一圈淺紅的漣漪,然就只一剎那,淺紅沉入到深紅的最深處,不再見得。
他定定的看著那奔跑的人,看著那拍岸的浪,竟自痴了。
“這是哪裡?這是誰……”無數次的夢迴,總被那腥紅的浪花模糊雙眼;千百次的夢中,總是那絕不回頭的奔走!這裡竟似一方故土;這人,難道,竟是……?
“他……是?”
“他……是我!”
一道亮白自黑色中迸射而出,那七彩的光芒完全被亮白掩蓋。他只覺腦中那不曾觸及的茫然霎時一片開闊。
奔流的濁浪中,一葉扁舟隨波飄搖。舟子將擼搖得欸乃作響。船頭躺著一人,他仰面向天。那眉間,透出的是令人心折的神采;那眼中,流露出的是無比的驕傲。然眉眼間蘊滿了說不出的悲意。是什麼令他有如此無窮的傷懷?
那濃郁的悲傷如同一支利箭穿透秦弓的胸懷,在他心中迅速膨脹,滿溢。那淺淺的光影如何盛得下這千萬年的傷痛!
光芒凌亂的跳動著,一如無聲的呻吟。
舟子抬起頭來,輕聲的嘆息。舟子的臉上淡淡的神光,神光中沒有悲喜,只是異樣的平淡。然那嘆息,莫非已將他心中的那一絲對世情的牽掛盡皆洩出。
“你為什麼要回來?”舟子喃喃自語。
然低聲的自語在秦弓聽來不啻霹靂在耳畔驚起。那光芒也不由得微微一窒。
“他是在問我?!他如何能夠得知我的存在?!”
舟子依舊低低的說著話:“既然喝下了那碗湯,又何苦再回頭?”
“他真的是在對我說話!”
躺著的人緩緩站起身來,雙眼定定的看著岸上那看也看不透的迷霧:“如果有下一次的人生,那將會是如何?”聲音彷彿在夢囈一般。
舟子似乎在笑,笑容中有難測的況味:“你去吧。”那聲音一如他臉上的神光一樣的淡然,“把天狼弓給我。”
那人將胸前掛著的小小銀飾遞過。
舟子接過銀飾,迎風一晃,小小的飾物立時化作雕弓。弓的四周洋溢著迷離的光彩。弓首赫然雕著一個狼首,那狼的雙目中兀自透著碧油油的光芒。
張弓,弦響。
那人一驚:“七哥,你射斷了百鬼無形鏈!”
七哥“嗯”了聲道:“你不是想去那迷霧深處麼?那你就去吧。這一回,我來給你喝孟婆湯。”
那人忽然笑了,那憂傷臉龐下原來也有這般燦爛的笑容:“好!我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