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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昀喝了這酒,環視四周:“我借妤兒妹妹一用,諸位沒有意見吧?”
眾人連忙:“參軍請便!”
羅令妤低著頭滿面羞紅,被陸昀握住手腕拖了起來,她半真半假,作出不情不願的小女兒嬌痴狀,被陸三郎拽走了。清風徐徐,羅令妤被陸昀抓著手一通走。他腳步平穩,夜風將他身上的氣息拂向身後的女郎。薰香清淡,伴著微弱的酒香。
羅令妤好奇的,同時她也不喜歡走來走去:“雪臣哥哥,你帶我去哪裡呀?有禮物送我麼,為什麼不拿過來讓我看啊?”
陸昀回頭,奚落她道:“走兩步路,累不著你。妹妹這再坐下去,一整個春日都要被你坐沒了。”
羅令妤暗自白他一眼,惱他說她不喜動彈。她再不喜動彈,不也每日出門,沒歇過幾次麼?縱是辛苦奔波是為了博好名聲,難道這好名聲,就沒有惠及他麼?他還笑話她,真是白眼狼。
陸昀領著羅令妤東拐西拐,出軍營,過叢林,爬山丘。到了一處懸崖邊,夜霧深濃,羅令妤俯目而望,四處黑漆漆的,也觀不到什麼。只滿天繁星在頂,悠然流轉。滿心疑惑中,陸昀拉著她,走向崖口一突出的、足有一人高的山石。
他鬆開了她的手腕。站在山石前,陸昀一手取了火摺子點亮,一手伸出,拂開山石上的枝葉草屑與塵埃。他下巴微揚,溫聲:“妤兒妹妹,過來看。”
羅令妤站到他身後,他手中的火把拂照向山石清壁。石上筆刀鋒利,縱橫嶙峋,左右分開,刻著兩段字。
陸昀不知什麼時候,將她一直向他求的、他想說卻一直沒機會說的話,都刻在了這處的山石上——
右邊起處,是“千秋要君一言,願愛不移若山”;左邊回應的,則是“千秋還卿一言,愛自不移若山”。字跡一樣的氣勢飛揚,鋒銳若可破石而出。這樣瀟灑又狂放的字跡,羅令妤多次見過,是陸昀最擅長的一種書法。
羅令妤眸子定住了,一時哽咽上心頭。她步子前邁,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山石上,顫聲:“你、你……”
兩邊的詩句左右應答,略有不同的,是左邊陸昀那回話,右下角,寫了一個“昀”字。左邊女子的問話,右下角卻是乾乾淨淨,什麼也不曾留下。陸昀雖刻下了字,卻沒有代替她。
頭頂星光爛爛,崖口風大,羅令妤裙裾若煙,纖腰似託。衣帶飛揚,疑要被風吹蕩而走,陸昀站到她身後。火光搖曳照在石上,郎君揚起的衣袖和女郎的纏在一起,兩人映在山石上的身影也交映重疊。
陸昀在後,拉著她的手,一道拂在冰涼的石頭上,從刻著的字上慢慢劃過。他聲音平緩如悠琴:“山石為證,歲月作憑。”
“太子望山不移,你我誓言,便始終為天地見證。哪怕此生終了,千萬年後,山石不催,此愛不絕。”
他的手握住她,低頭附耳,柔聲:“令妤,應麼?”
羅令妤喉嚨裡堵住團棉花般,她不敢開口,怕自己一說話,就禁不住啜泣,擋不住眼中的潮意。她極缺愛,極羨慕旁人的家庭美滿。她用於爭取的東西,實則自己一直不是很信。而陸昀、陸昀……她吸一下鼻子,眨掉眼中淚意,抱怨道:“什麼誓言?只有你的名字,我可什麼也沒有。”
陸昀微微一笑。
他道:“來。”
當真是準備充足,一開始就做了這樣的準備。羅令妤抱怨後,陸昀就變戲法一樣從袖袋中取出了刻刀。女郎被他從後擁住,他握著她的手,一道握住那刻刀,在女子問話的那兩列詩後,一筆一劃,一起刻下她的名字,“妤”。
——千秋要君一言,願愛不移若山。
——那愛,自然是不移若山。
零星燈火遠去,人間喧譁變得遙遠。山勢起伏,青翠如黛,與頭頂漫漫流動的星河輝映。遼闊天地,遠方軍營中軍士喝酒划拳聲飄去,近處男女相擁立在懸崖峭壁前,立在一人高的山石前。丹紗羅裙衣帶纏繞,郎君從後抱著女郎,拖著她的手。左手火把,右手刻刀,呼吸相貼,他們專注地在山石上刻字。
靜謐而鄭重。
不知所起,不求所往。那蓬勃之愛,它訴起源頭,又向著遠方往復奔湧,長流不息。
愛當是勢均力敵,不是兩敗俱傷,便是花好月圓。此情此夜,山石為證,歲月作憑。山石不催,此愛無悔。
……
山下的南陽郡城,陸二郎陸顯在自己的睡夢中翻了個身。他也做了一個夢,他比所有人更快的,看到了那個未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