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冷哼一聲,掉頭就走,胡長寧正要叫回來,小滿擋在他面前,以從未有過的鄭重低聲道:“爸爸,你莫趕我走,我是你的崽(兒子),你們有什麼事我在外頭也會一世良心不安!”
胡長寧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兒子,用力拍拍他的肩膀,拖曳著腳步走到客廳,給盛家撥電話,盛老闆也收到風聲,不過他們家是建在街上,本來就有了防火措施,風火牆建得很高很紮實,家裡還有井,起火也不怕。
盛老闆反過來安慰胡長寧,要他們到八角亭去避難,胡長寧又和他商量了一下兩個孩子的婚事,局勢不等人,不管如何,明天就約一起吃頓飯,當作兩人的結婚宴。
胡長寧本想讓小滿把嫁妝送過去,盛老闆堅決不要,說薛君山在送兩人出國的事情上出了大力,明天成了親就馬上送走兩人,東西太多也是累贅。
盛老闆是個精細人,早就打聽出小滿是個浪蕩子,怕他在外頭胡天胡地,把兒子帶壞了,私心裡也不希望小滿跟著,聽說小滿要留下來,打了幾個哈哈應付過去,還很有興致地把明天的菜式定下來。
胡長寧哪裡忍心打斷,默默聽他說完結束通話,把電話拿在手裡發了老大一會呆,小滿把電話接過去掛好,嘻嘻笑道:“爸爸,捨不得寶貝女啊,我反正跟她長得差不多,以後我把頭髮留長就是妹子了!”
胡長寧劈頭打下去,斥罵道:“死伢子,我只生了你一個帶把的,想做妹子,打死你!”
反正事已至此,擔心也沒什麼用,湘湘突然想開了,撲哧笑出聲來,一個勁往胡劉氏身邊湊,把“姆媽”兩個字叫得纏綿婉轉,餘韻悠長,小滿不甘示弱,也湊上來想爭寵,到底一個大男人叫不出來,惱羞成怒,以猛虎下山之勢猛撲過去,和湘湘戰成一團。
兩人都是花拳繡腿,只是嚷嚷得厲害,大家都跑到客廳裡來看熱鬧,小平安也想加入,在旁邊繞來繞去,急得嗷嗷直叫。
胡十娭毑第一次覺得兩人的打鬧如此好笑,也不去拉平安,默默坐到一旁的小凳上,在笑聲中微微低頭,讓一大顆淚沒入塵土。
雖然表面笑容如常,其實誰心裡也沒底,誰也不想離開家人,大家都聚在客廳,胡長寧很有興致地把小平安抱在懷裡講故事,小平安聽不出個所以然,沒坐一會就坐不住了,伸著小手要湘湘抱,到湘湘懷裡老實了一點,玩著她脖子上的項鍊,一會就昏昏欲睡。
湘君又接了個電話,薛君山只說了一句,“我收到命令,應該是明天早晨的事情,今天晚上你們三姐弟輪班守著,一是注意聽警報,二是看天心閣方向的動靜!”
湘君把小平安送到房間睡下,去泡了一壺香噴噴的龍井過來,把箱子排在門口,幾人看著她的動作,愣怔無語。
良久,胡劉氏突然幽幽嘆道:“不知道明翰和秀秀他們怎樣了。”
胡十娭毑彷彿在跟自己慪氣,垂著頭悶悶道:“這次一定要把他的事情辦好,要不然死都不安心!”
“娭毑!”湘湘和小滿同時發出抗議,胡十娭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,朝兩人擺擺手,搖搖晃晃進了房間,不過並沒有關門。
客廳的落地鍾滴答滴答,眾人度日如年,誰也不想開口。湘湘老實不客氣地把小滿的大腿撥弄過來,舒舒服服枕著睡覺,小滿也不跟她計較,將她的長髮繞在指間,思緒不知不覺飄遠,滿臉哀傷。
緊張了一天,湘湘很快沉沉入睡,湘君拿了件棉袍過來給她蓋上,小滿輕聲道:“爸爸,湘湘明天還是後天走?”
“明天,吃完飯就走!”胡長寧的話一出,發現所有人都變了臉色,忙笑道:“這是喜事,明天不準哭哭啼啼,省得她放不下!”
小滿點頭道:“我一個人去送就好,明天順便把表哥和秀秀接過來,一家人在一起也放心些!”
眾人又沉默下來,小滿察覺有些不妥,低頭一看,才發現早已睡去的湘湘眼角溼漉漉的,心頭一陣揪疼,以無比輕柔的手勢遮住她的眼睛。
知道是明天早晨的事情,湘君不敢說放心,倒是偷偷鬆了口氣,一直提心吊膽,如今塵埃落定,已經非走不可,能跟家人在一起團聚,能躲一時也算老天有眼。
她突然想起和薛君山的洞房花燭夜,他拖了衣裳,壯碩的身上滿布傷痕,最深的那道在胸口,襯得他一張黑臉更顯得猙獰。
她縮成一團,瑟瑟發抖,薛君山笑不可抑,突然抓過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道深深的傷痕上,一字一頓道:“你以後好好跟我過日子,我不會虧待你們!”
明明面孔那麼猙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