遠處,蘇鐵拖著板車慢慢走來,後頭薛平安咬著牙在推,板車上的麻布已經染成暗紅色,渾濁的暗紅液體掛在車軲轆上,許久許久才落下一滴。
PS:這一段寫得太痛苦,容我慢慢寫慢慢發
第二章 **三十三年八月十一ri(4)
半夜,胡大爹被一陣急促的狗吠驚醒,猛地推了胡大娭毑一把,趿拉著鞋子衝了出來。
秋寶迎面而來,嗚咽道:“太爹爹,快去啊,長沙的一家都回來了,都回來了,被蘇醫生用板車拖回來了!”
“一家……”胡大娭毑失聲尖叫起來,被胡大爹厲聲喝止,將手塞進嘴裡,捂著胸口低低乾嚎。
胡大爹繃著臉將鞋子穿好,出門的時候卻始終提不起腳,撲在門檻處起不來。秋寶慌忙將他扶起來,胡大爹終於變了臉色,明明很想將這小看人的臭伢子開啟,卻手腳冰冷,根本無法提起手,而且胸口似壓著一塊巨石,只剩一口氣吊著,上不去下不來,作聲不得。
大榕樹前的小路上,薛平秋和胡小秋一左一右拖著板車走來,車上放置著一口薄薄的棺木,棺木後的兩人皆是舉步維艱,搖搖欲墜。蘇鐵肩膀上滲著血,卻似乎毫無知覺,將半個身體撐在薛平安肩膀,薛平安下唇全是血,眼睛有如被人挖去,剩下兩個黑黑的大洞,空空茫茫。
胡大爹遙遙停住腳步,衝秋寶喝道:“去請周圍所有的木匠來,要他們帶上東西,快去!快去!”
秋寶抹了把臉,二話不說,拔腿就往山上跑,旁邊的八九歲的孩子聽到,悶頭跟了上去,秋寶一邊跑一邊雙手在空中亂舞,“大頭去白嶺村!小松去長嶺!趕快!”
更多的孩子揉著惺忪睡眼起來,加入他們的行列,彷彿頃刻間,山上樹影婆娑,彷彿天兵天將降臨。
胡大爹恍恍惚惚走了兩步,只覺天旋地轉,往小路邊一個樹墩上一坐,突然很想就此死去。
死了多好,可以長眠在山中,與親人團聚,與樹木鳥獸為伴,遙遙看著田裡綠了又黃,什麼都不用擔心了,多好!
胡大娭毑披頭散髮踉踉蹌蹌而來,就勢蹲在他身邊,隨著他的目光看去,強忍淚水道:“我如果先走一步,你讓你兩個妹妹來管家吧,你不要看女的不來,她們都是很能幹的角色,不會搞垮胡家!”
“算啦!”胡大爹撐著她慢慢起身,老淚縱橫道:“胡家氣數已盡,垮不垮都無所謂了,我以前錯了,胡家的女人不會輸給男人,都比我強,都比我強啊!”
兩人互相攙扶著走了兩步,薛平安看到他們,眼中終於有了光亮,推開蘇鐵餓狼一般撲上來,重重跪在他們面前,卻什麼話也不說,背脊漸漸挺起,脖子漸漸梗直。
“你年紀還小……”胡大爹幽幽長嘆,也不問長沙發生了什麼,也沒有問的必要,當知道胡家被漢jian佔了的時候,他已經預料到這個結局。
胡十娭毑是怎樣的個性他一清二楚,胡長寧是胡家的兒孫,有那麼烈性的女兒女婿,更加不用問。
他們不像他,瞻前顧後,凡事求全,連老臉也不顧,就是為了重慶的一雙兒女,他們也不可能當漢jian走狗!
“太爹爹,我不小了!”薛平安似乎一夜之間長大,眸深如海,啞著嗓子一字一頓道:“胡家怎麼收養我,怎麼養我到現在,我都記得!”
胡大娭毑將他小小的身體擁在懷裡,不敢嚎啕痛哭,將手上生生咬出幾個血洞。
“把後事辦好,隨便你去做什麼!記住,這裡是你的家!”胡大爹用力拉開妻子,橫眉怒目道:“現在不是哭的時候,快去準備!”
胡大娭毑終於發了急,癱坐在地上嚎哭不止,“老倌子誒,你乾脆打死我算了!有什麼好準備的吶,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出去,一個個抬回來,墳地裡一家家都團聚了,我還活著做什麼囉!老倌子,你就做做好事吧,將我釘到棺材裡頭算了,我也是七八十歲的人了,要我怎麼受得了啊,生不如死啊……”
第二章 **三十三年八月十一ri(5)
人們紛紛從家裡衝出來,衣衫不整鞋子沒穿都顧不得了,爭先恐後地來搶著拖車,最後,男男女女幾乎把車子抬到祠堂,胡小秋一聲令下,將棺木小心翼翼撬起。
看到焦黑莫辨的一團和兩個血人,周圍的男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悶吼,接著,哭聲如滔天的浪,隨著這陣吼聲一層層蔓延,一層比一層來勢兇猛,驚得鳥雀悽悽哀鳴,猛獸東奔西逃,山林嗚咽聲起。
胡大爹絲毫沒有看的慾望,腦子裡轟隆作響,一步一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