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前初來的時候,雖覺這房舍佈置精雅,頗具匠心,可那時不過將這裡當成豪華的監牢,半點都不喜歡。
可是這一走,再回來,卻抵擋不住那撲面而來的熟悉,擋不住心底油然而起的思念。
從失去了家,不知不覺裡,早已將這牢籠當成了第二個家。就連曾經當做獄卒的雙寶和三陽,也早已當成了兄弟一般。
這世間最難抵抗的,不過還是人心易變。再深的憎惡都會變淺,再痛恨的人……亦找不見了從前那恨的刻骨銘心。
她好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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簡單沐櫛之後,雙寶進來伺候她吃飯。
此時那毛楞的三陽不在,蘭芽便藉著燈光,幽幽嘆了口氣:“雙寶,你捱打了。”
雙寶今兒這張臉抹得妝粉那叫一個厚!給她斟酒夾菜的時候兒,隨著動作的顫巍,他臉上的粉末都止不住地往下掉。蘭芽看得實在心酸,明白這是那孩子的心意,本不想叫她瞧出來的。
雙寶端著酒壺愣了一下,隨即便笑:“沒有,公子多慮了。”
蘭芽擱下筷子,一把抓住他手腕,到臉盆旁,不由分說掬水給他揉臉。粉掉了,便什麼都遮不住了,耳鬢旁長長的一條,分明是舊傷剛好又疊了新傷。
蘭芽瞧著就忍不住地笑:“還說沒有,嗯?雙寶,你此時都比不上三陽,那孩子好歹跟我實話實說,你卻還想把我當成個傻子!”
雙寶掉了眼淚,跪倒在地下:“是奴婢不當。可是奴婢只是想……”
蘭芽悽楚一笑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大人有了新人,我又那麼鬧騰著私逃出宮去,如今上上下下的人都等著看我笑話兒。他們一時不好拿捏大人的心思,便先折騰你們兩個來試探。一回兩回沒人管,他們便越發大膽,揀著破鼓就往死裡捶!”
雙寶一時垂淚,哽咽得說不出話來。
蘭芽不強迫他起來,便也蹲下來,跟他眼睛對著眼睛:“寶兒,委屈你了。我知道你原本是這宮裡‘雙’字輩裡最被看好的一個,可惜當日跟了我,如今更是一起吃了苦頭。是我連累了你。”
雙寶搖頭:“公子切莫這樣說。自從跟了公子,說實話小的沒少了吃苦頭,從當日公子排揎給的幾十板子,奴婢也都好好捱過來了。心裡不曾恨過公子半分,反倒因之跟公子越發親近。這點子傷,原本是小意思,公子切莫放在心上。”
蘭芽點頭:“行,我不現在就打上門去,我暫時忍下。不過你得告訴我,是誰下的陰手。”
雙寶蹙眉不答。
蘭芽便還是笑,滿是苦澀:“好,我還是不強迫你。你不說,我來說,你只消點頭或者搖頭就可。”
雙寶點了點頭。
蘭芽緩緩吸了口氣:“方靜言。”
雙寶也沒想到蘭芽第一個就說中了,且沒用疑問的語
氣。雙寶只好點頭認了。
蘭芽輕哼一笑,索性一P股坐在地上:“我再猜一宗,你看對是不對:他眼下已經有了主子,就是涼芳公子吧?”
雙寶眼睛一亮:“公子,我的好公子!奴婢本還擔心,公子這離宮一去多日,宮裡的什麼事公子都不知曉,卻原來公子什麼都知道了!”
蘭芽搖搖頭:“猜到這些,原也不難。別怕,我回來了,他便再不敢欺負你。況且,我今兒在大門外連初禮都鞭打了,他小小一個方靜言,難道還能高過初禮去!”
雙寶眼珠一轉,面上喜憂參半:“公子是在替奴婢等立威!公子自己可以不必一爭短長,可是公子卻早料到奴婢等受苦,於是公子拼著唐突,也要替奴婢等爭回這一口氣來!可是奴婢擔心,大人和禮公公可會因此而記恨公子?”
蘭芽沒回答,一骨碌爬起來,轉身獨自走回桌邊去。
雙寶傻傻望著她背影,一時猜不中她在想什麼。
良久,蘭芽才又幽幽道:“我倒希望他們記恨。那便,一切都簡單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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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蘭軒那邊,蘭芽孤單一個人兒吃飯;水鏡臺這裡,卻是人影幢幢、歡聲笑語,司夜染親自過水鏡臺來用飯,四美與伺候的人一大幫圍著。
司夜染也難得開心,罕見地講了兩個江南聽說的笑話兒。他繪聲繪色講出來,逗得那四美笑得俯仰不止。清芳便覷著涼芳,柔曼道:“……是誰說大人一向冷麵的?瞧大人現在的模樣,便是戲臺下最知情趣的客人都比不上。”
涼芳一皺眉,低聲道:“師兄你胡說什麼?真是醉了。”
死也容納聽見了,倒是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