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笑得便更輕鬆:“你不敢用什麼?這也不是朕的五爪龍袍,不過是一件內侍的衣裳。你縱穿了也不違制。聽朕旨意,穿上!”
皇帝便又親手將那衣裳給吉祥裹上,兩隻袖子索性在她鎖骨處打了個死結,叫她解不開。
此時此境,吉祥的腦袋完全無法自如運轉了。
對於皇帝,她有自己的謀劃。她首先想殺了他,其次想利用他。可是哪裡想到今晚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皇帝,卻彷彿完全變了個人?
他不再是廢后口中那個薄涼無情的少年,也不再是僖嬪口中那個恩威難測的中年君王,她甚至不再是司夜染口中那個城府極深的孤家寡人。
今晚夜色中的他,像個淘氣的孩子,像個恣肆的少年,沒有架子,沒有距離,全身上下都是溫暖放鬆的微笑,甚至還帶著一點調皮無賴。
她沒防備,便一下子潰不成軍,不知如何組織防線。
她面上的神情逃不過皇帝的眼睛,他便垂首微笑,“給朕講講你和小六小時候的故事。小六那孩子淘氣不淘氣?長大了馴得一手好鳥技,是不是小時候淨爬樹掏鳥窩來著?”
吉祥又是重重一驚。此時皇帝眼中的——她沒看錯麼,竟然不是防備不是嫉恨,而是——慈愛?
她便別開頭去,輕輕閉上眼睛:“他是爬樹掏鳥窩,不過不是淘氣。他是想借此爬上高高的樹梢,高高地想看一看大藤峽外面的世界。他知道他不是大藤峽的人,他知道他不該永遠埋沒在大藤峽裡,所以他想變成展翅高飛的鳥兒,他甚至想變成高天上的那片流雲,高高地看得見山外的天地。”
彼時坐在高高大樹的樹冠上,那個孩子意氣風發卻又難掩哀傷,他向她指著山外的那片世界,一字一字道:“……那叫,大明江山。是我的,大明江山。”每每說完,他便雙淚成行。
☆、29、提 親(更1)
那時坐在高天流雲、四野青碧之中,望著那個隱忍流淚的他……她便知道,從今往後她都要痛恨那個身在京師、篡佔了皇位的那個男人。
她伸手握住他的手,妙目黑白分明,堅定地說:“你放心,我一定將那江山給你奪回來。我會讓那個皇帝不得好死。”
她對他許下的誓言,遠在皇帝下旨誅滅大藤峽之前。
那是她對他的一顆初心。不染纖塵,輕靈剔透。
只是到如今,無論她怎麼解釋給他聽,他卻都已經不相信了慶。
也許是他變了,因為後來出現的那個嶽蘭芽;也或許是她自己變了,她對皇帝的恨不僅僅是因為他,而是後來加入了族人的仇。
時光易改,人心善變,都已挽不住,尋不回發。
。
得了銀子的牧民,唯有赴大寧的榷場購買糧食。只因大明與草原關係緊張,唯有大寧地區因實際控制者是同出草原的兀良哈三衛,此處的關防形同虛設,所以榷場才能一直保留。
可是大明民間不準銀兩直接交易,必得到銀號兌換成大明寶鈔或者銅錢。雨水牧民們不管來自何方,都必定要到大寧的“匯源銀號”。而這天下幾處最要緊的銀號,實則卻都是皇店,出於御馬監門下。只不過外人無從知曉罷了。
這日隋卞又早早開了門兒,坐在櫃檯外頭喝著熱茶,瞄著門外。
寒冬臘月,地凍天寒,不過這銀號裡的買賣卻是一日都未曾斷絕過。
這不,遙遙晨霧寒氣裡便又走來了一對父子。進門來問兌換銀鈔之事,言談之間一看就是讀書人。那孩子雖然年紀不大,但是一雙眼睛烏黑烏黑的,看著生人並無恐懼,反而沁著一股子冷靜自持。
隋卞看著喜歡,便從茶盤裡抓了一把果子給那孩子。
那父親千恩萬謝了,忽地問:“不知貴銀號除了匯兌銀鈔之外,可還噹噹?”
隋卞眼珠子一轉,立即點頭:“當啊。錢財如流水,凡是跟銀子有關的生意,小號都做。”
那父親便從懷中掏出一卷紙來,客氣遞給隋卞:“不知這畫中筆墨,掌櫃可曾識得?”
隋卞展開一瞧,眼睛便是一眯,嘴上卻連連稱讚:“大家手筆,大家手筆。依本櫃看來,倒像是前朝耶律楚材丞相的墨寶!”
那父親顯然寒了一下,卻也隨即點頭:“掌櫃真是慧眼。”
隋卞便連忙將那幅畫拿進櫃檯裡去,特地又數了厚厚一疊的寶鈔出來交給那父親,作為噹噹的錢。還特地又包了一包果子蜜餞給那孩子。那孩子當真是餓壞了,卻還是從他爹手裡抽出一張寶鈔來,交給隋卞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