貴妃一把捉緊紙條,便趕緊回了內室,伏在榻上,落下淚來。
不枉這一生愛了他這麼多年,不枉這一生為他揹負了天下罵名。
她卻還是擦了擦眼淚,回頭吩咐柳姿:“你親自去乾清宮,替本宮回了皇上,就說妾身這些日子身子不適,不宜伴駕。求皇上另擇嬪御。”
“娘娘!”柳姿也吃了一驚。
“去呀!”貴妃閉上眼睛,忍住心底的難過。
畢竟是比他大了這麼多,她心底也早有一番計較,決定了從五十歲開始便絕不再侍寢。
過了五十歲的人,再用心駐顏也多是徒勞無功,面板終她究鬆了,如何能經受得起皇帝的撫。摸。她只留著皇上心裡對她的情就夠了。
漢武帝的李夫人重病之下再也不見君王的果毅,她萬貞兒也未必沒有。她也要他永遠記著她的好,記著她曾經風華正濃時的美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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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清宮,皇帝聽完了柳姿的話,便也黯然一嘆。
柳姿跪倒:“奴婢代替娘娘求皇上另擇嬪御。”
皇帝疲憊點了點頭:“你回去告訴貴妃,朕今晚只想一個人睡。可是朕明白她的心意,明日,明日朕就一定擇嬪御侍寢,叫她放心。”
這個夜晚,原本以為是此後乾清宮熱鬧的開始,可是卻反倒更加冷清。
皇帝枯坐在龍椅上,獨自浸在夜色裡,許久也不說一句話。
張敏看著不放心,便想陪皇上說說話。皇帝見他蒼老疲憊的模樣,心下也不忍,便忍不住輕輕說:“伴伴,叫小六來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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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夜染便再度從詔獄裡被提出,悄然進了宮。
無論是張敏,還是衛隱,心下都只能悄然感嘆:這還哪裡像個欽犯的模樣啊,分明皇上和娘娘都還離不開。可是不知出於何種考量,還不能不將他圈起來。
由此也反倒更可看出大人的舉足輕重、不可替代。
司夜染進了乾清宮,不敢向前去,只跪在老虎洞門口。
殿裡又只是皇帝一個人,他朝司夜染招了招手:“來,到朕跟前來。”
司夜染卻是重重叩頭:“罪臣不敢。罪臣身著牢服,渾身上下更是染了牢獄之氣,豈能驚擾了聖駕。”
皇帝深深嘆息:“唉,你過來!朕想見你,便沒那麼多勞什子的規矩。”
張敏輕輕用腳尖兒捅了捅司夜染,司夜染這才跪爬著到了皇帝眼前兒。
皇帝輕聲道:“抬起頭來,叫朕瞧瞧。”
皇帝看眼前的這個少年,半年不見,個子偷偷地拔高了不少,卻也跟著清減了許多。從前面上還多少有一點小嘟嘟,現在卻已雙腮微微塌陷。
雖說這樣讓他看起來更加地丰神俊朗,將一個男子的線條全都完美勾勒而出……可是對於一個從小看他長大的人來說,皇帝則跟貴妃有著近似的哀傷。
皇帝便閉了閉眼,點了點頭:“小六,你終於長大了。你不知道朕曾經多希望你長大,卻也多怕你長大……”
司夜染俯首不言,心下也是悄然唏噓。
皇帝見那孩子又小心地避開了話題,便攏了攏身上的大衣裳,嘆了口氣:“貴妃召你前去,是不是問你吉祥給朕下蠱的事?”
司夜染點頭不言。
皇帝難過地搖頭:“貴妃是一片護著朕的心,可是她卻不知道朕身子裡的迷情蠱,實則早就除掉了。她只以為朕是受吉祥下蠱影響才臨幸了她,卻不明白朕選了吉祥,並非不是出於本心。”
皇帝垂眸凝望司夜染:“就算你不說,朕也明白你悄悄替朕解了蠱毒之事。小六啊,你的心,朕並非不感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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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下,這皇宮裡,能對吉祥的下蠱手段瞭若指掌,能解開吉祥所下蠱蟲的,除了司夜染,不作第二人想。
所以當初僖嬪本以迷情蠱而得寵,可是結果說失寵就失寵了,皇帝離了她身上的香也並無大礙。
此事僖嬪自己看不明白,吉祥也同樣百思不得其解……實則不是皇帝定力驚人,而是司夜染瞧出了情形不對,悄然無聲地替皇帝解了蠱去。
皇帝盯著司夜染,笑得淒涼:“實則這些年,無論是服散、還是試藥,都是小六你替朕把著最重要的這一關。倘若你想讓朕不明不白地死,你早有機會。可是這些年你卻一直兢兢業業,從未出半點差錯。甚至拼上你還年輕的身子,不顧自己的健康,陪朕服了不少荒唐的藥散……朕說句真心話,朕心下感念於你。”
☆、19、溶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