釜沉舟了,她暗暗想。這樣倒也好,不破不立,來一場大變革,讓這照妖鏡照一照皇城吧。
皇帝有四子,每一個都在打著算盤,今天是勢不兩立的仇人,也許明天就結了同盟。曾經敏郡王是簡郡王的跟班兒,自從受了宿大學士的點撥,最近倒愈發沉穩了。他在四兄弟中資質不算最好,性格上也沒有什麼閃耀之處,不過他有個優點,踏踏實實的辦事王爺,雖然不那麼機敏,但頗具孺子牛的耐力和韌勁兒。
天氣暖和了,雨水也多起來,他跑到黃河邊上去治水,趕在汛期來臨之前,把最易決口的地方都加固了一遍。年久失修的閘口,因朝廷撥款遲遲未下,他自己親力親為,帶著隨行的侍衛光著膀子鏟沙裝袋。地方官員把這項感天動地的事蹟大書特書了一番,上報給朝廷,皇帝本來倒沒覺著什麼,口頭上稱讚稱讚就罷了。沒想到太子領頭上疏,說敏郡王心繫萬民,緊要關頭身先士卒,這樣的操行實屬不易,懇請朝廷嘉獎。
皇帝是無可無不可的,反正是自己的兒子,眾人說要嘉獎,那就嘉獎吧。於是敏行郡王變成了敏親王,升了一等,終於和信王平級了。太子長史後來也質疑,說這麼一點功績,遠遠不到封王的程度。
太子只是一笑,轉頭看浩浩長空,他所做的一切,自然有他的用意。讓文武百官看見他友愛兄弟,這不過是最淺表的東西。還有隱藏在深處的,只需輕輕一吹,就能點著的火,經過這次青霄的擢升,應該要迫不及待燃燒起來了。
簡郡王的府邸,充斥著莫名的壓抑和詭譎。信王藉著探病登門的時候,被銀安殿前的兩條獒犬嚇得不輕。
好在是牽著的,他一腳踏進殿裡,還有些後怕,拍著胸脯道:“這是哪兒踅摸來的?壯得像牛犢子。”
簡郡王陰沉地看著他,“只要放出去,咬斷人的脖子不成問題。”
信王眼裡浮起興味,哦了聲,“果然有這樣神通?”
簡郡王哂笑道:“你要是不信,大可以試試。”
試當然是不必了,上回他就聽官署的人說起過,別人養的獒犬至多喂活雞,郡王府的獒犬是喂活羊的。今天一見,真被那壯碩的體型和獅子般的吼叫聲嚇了一跳。上駟院常年也養各色獵犬做秋狩之用,但從沒見過這麼兇悍烈性的。這種犬,養來是心血,別瞧它們一副要吃人的架勢,對待主人卻絕對服從和忠誠。
信王戀戀不捨地,從那兩條獒犬身上移開了視線,到這時才得空細細打量青鸞。一看之下又吃一驚,往日意氣風發的大皇子早就不見了,現在是一臉鬍子拉碴,盡顯疲態的頹敗樣子。
“大哥還沒緩過神來麼?回京都快兩個月了,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。我今兒來,是來告訴你一個訊息,老三獲封親王了。皇父當朝頒的旨意,郡王府也改親王府了。”
這世上有什麼比遭受不公更叫人窩火的?還有嫉妒,嫉妒使人瘋狂。以前最瞧不上的老三居然先他一步封了王,細想之下真讓人覺得恥辱。
信王繼續不輕不重地敲著缸沿:“要是什麼了不起的功績,封王就封王了,結果不過是在黃河邊上掘了兩袋泥。這我可要替大哥鳴不平了,你征戰沙場九死一生,才把烏達汗王趕出大胤疆土。結果落下了什麼?非但沒封王,連兵權都給繳了,一樣的兒子,皇父未免太不公平。還有我那二哥,他極力保舉老三,這不是磕磣大哥是什麼?照我說,封不封王是後話,要緊是一碗水端平。皇父如今叫溫室宮那個聞長御弄得五迷六道,皇后也樂得如此。眼下太子監國,皇父偶爾還臨朝,再過一程子,恐怕且有休朝的時候呢。”
他多說一句,就是在他心上多鑽一個窟窿。簡郡王怒極了,渾身遏制不住地打起了擺子。
挖泥的封了王,領兵打仗的卻沒有。非但沒有,還被處死了母親和妹妹,凱旋後沒有半句褒獎,頭一條就是卸了軍職和兵權。原來皇子落魄起來,遠比普通人可憐得多。皇父何以昏庸至此?他人好好的,憑什麼要讓太子監國?可見當初右昭儀的上位並不是偶然,甚至今天忽然蹦出來的聞長御,可能也是霍青主擾亂聖聽的手段。
如此一想,鬱悶、憤恨、仇視一切,就連那位曾經可敬的皇父也該死。他像困獸,在地心絕望地轉圈,狠狠一腳踹翻了郡王的地屏寶座。可是這凌遲一樣的痛苦,再也沒有誰在乎了。
信王掖著手,站在一邊冷眼旁觀。在他看來這位兄長所受的折磨,他們在幼小的時候就已經經歷過了。他比他們晚了十餘年,心也長得足夠強大了,依然感覺到無邊彷徨,那麼他們那時候呢?母后大行,左昭儀統領後宮,他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