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馬上就到。”
趙器知他並無此種喜好,不知這回為何答應得如此爽利,正欲領命而去,成去非又喊住他:“找個婢子問問殿下的意思,帖子上請了殿下。”
虞府既請到高僧,他府上本就喜談玄說易,常高朋滿座,今晚定更是賓客如織,既如此,殿下雖是金枝玉葉,但終歸是女子,此等場合,殿下要如何出席呢?趙器搖首嘆氣,匆匆去了。
第191章
殿下的精神十分好。
殿下的神情卻依然冰冷如常,她此時裝扮絕非符合帝國長公主的身份; 亦不符烏衣巷成府女主人的身份。殿下看起來; 更像是個比丘尼; 成去非不無怪異地想到此,他於是仍以君臣之禮上前拜道:
“殿下,是要與我同行麼?”
明芷點點頭:“不錯。”
有一瞬的靜默,成去非伸出手挽她上車:“殿下,請。”明芷似乎略略吃了一驚; 卻並未言說; 只借助他的臂力,其間感覺到那猶如生鐵一般的強硬來; 這正恰如他本人; 那麼這樣的一個人,怎會是真心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?明芷的眉間,有輕微諷刺的味道,一閃而逝。
不算寬裕的空間中,夫妻二人相對而坐,彼此維持著於各自來說皆未逾禮的姿態。他的君主; 所行已漸次讓他麻木; 儘管會有那麼一瞬引起他情緒上的不悅;她的臣子; 雙頰不似往日一般有神采,儘管他的神采不過一層冷霜而已,明芷心底忽湧起一絲憐憫:她的臣子,她的夫君; 戴星而出,載月而歸,夜而忘寐,晝而忘食。所求不可得,所念不可見,一顆心拖泥帶水,不過亦是芸芸眾生中掙扎的可憐人罷了,那麼,此刻,他八風不動的神態,終究惹得明芷微微一哂,前所未有地先開了口:
“大公子平日裡間不容瞬,此番前往,是祛衣受業?還是隻為發難?”
成去非未有絲毫遲疑,立即答道:“發難的不是我,而是殿下。”
明芷竟不否認:“我的發難,不過一時無聊揣度,而大公子的發難,則定是有備而來。”
“難得殿下亦有無聊時刻,”成去非看著那雙美麗的冰洞,唇角勾出一個模糊的弧度,他似笑非笑,“臣也是一時課語訛言,還請殿下寬恕。”
明芷不置可否,她回敬一絲同樣若有似無的笑意:“大公子如今功成名遂,如日中天,不敢不寬恕,痴鼠拖姜,吾不行矣。”
“殿下不必洩氣,臣只是個俗人,而殿下,已然成佛。”成去非道,明芷錯了錯目,待車駕緩緩而停,才點頭道:“大公子恭維起人,讓人害怕,昨日我閒來翻書,恰讀到孟子所云‘得道者多助,失道者寡助,寡助之至,親戚畔之’,只是不知今晚得道者是誰,失道者又是誰?大公子不好奇麼?”
明芷不等他攙扶,自己下了車,腦中再回想起那句“殿下不必洩氣”,側身看了看他,夜色中眸光閃爍,“方才那些話,你放肆太過了,你既還稱我一聲‘殿下’,便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,你這個人,說話做事不向來不矜不盈的麼?繩愆糾繆不是你一向的準則麼?”說罷也不理會成去非是何神情,正欲拾階而上,忽又扭頭補道:
“險些忘記了,你如今有迴天之勢,是故如此出言無狀。不過火盡灰冷,亦是常情。”
突襲一般的詰責,殿下原有如此辯口利辭,成去非默默目送她身影遠去,才撩袍舉步進了虞府。
月與燭光,熒熒點點,稱的是良宵。
宴會設在府上楠木樓中,待成去非到時,眾人已把殿下迎到上坐,見他現身,彼此寒暄一番,主賓仍依慣例入座。
支林大師本河南陳留人,先帝年間渡江而來,修佛二十五載,亦精通老莊,常與士人交遊,談玄論道,其人端正嚴肅,內通佛理,外善群書,是大族們的座上賓,天家亦深愛之。
至於成去非上一回聽他講佛法,已是身在會稽數十載前的舊事了。大師這些年於廬山,背山臨流,營造佛龕,又請畫工圖繪天竺佛影,撰寫五篇銘文,供人禮拜,亦是無量功業。
易體玄遠,正是名士們開口的最佳辯題。大師亦能由此發端,很快融入其中,成去非凝視大師之餘,瞥見殿下,猶如老僧入定般,兩眼說不出的空茫無物,殿下在想什麼,關心什麼,他是難以探測的,就好比方才那一陣咄咄逼人的辭鋒,從天而降,前無兆,後無果,起合遽然,好在四周傳來的爭議打斷了成去非的思緒:
“子曰,聖人立象以盡意,設卦以盡情偽,繫辭焉以盡其言。然總有未形之理,存乎象卦卜筮之外。唯有推而行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