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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部分

器掃了一圈也沒見驢子的身影,“驢呢?你栓哪兒了?”

小廝上前訕訕道:“小人的驢不讓進烏衣巷,栓兩裡地外的橋頭了,小人託酒肆老闆給看著的。”

成去非心底暗自嘆息,示意他上車:“我會安排人回頭把你那驢送去,你只管放心。”

小廝猶疑了下,才上了馬車,待坐定,成去非便問:

“你家公子既已病重,緣何等到這個時辰來報?”

“公子昨夜裡就說要見您,天矇矇亮,小人就上了路,只怪小人是個蠢貨,半途還迷了路,一直等這抹煙了,才知道烏衣巷在哪兒……”小廝只顧絮絮叨叨回話,趙器卻早聽出不對,忽打斷了他:

“王公子家住何處?”

小廝一愣,很快接道:“在建康縣底下洪藍鎮的黃鳥圩。”

聽得趙器又氣又無奈:“你家公子倒也真是……這煙燈瞎火,路途遙遙,你還認得路嗎?”

小廝看他面有厲色,嚇得不敢多言,只把頭點得雞啄米一樣。

成去非用眼神止住趙器,掀了簾子,對趕車的小廝道:“讓這人也坐上去帶路。”

“大公子,底下的路不好走,怕是走上一夜也指不定,您看,要不然明日再趕路?白天也方便些。”趙器猶豫著提議,心裡想著那王公子病重,卻要折騰我家公子一宿不能歇息……

話剛說完,馬車一個趔趄,兩人都沒防備,只聽“砰”的一聲悶響,趙器慌得連忙成去非,果真是他們的大公子被□□著了!

成去非以手扶額,疼的後勁一時還過不去,前頭趕車的小廝早嚇得魂飛魄散,呵停了馬,扭頭掀了簾子一臉愧色請罪:

“不知路上哪來的石頭,硌著了,小的領罰!”

他無聲揚了揚手,小廝便看趙器,會意繼續趕車去了。

好半晌,成去非才緩過來,兀自又掀了簾子,想看行程,外頭燈火漸漸冷落,建康城宵禁的時辰很晚,明顯是到了城郊處。

藉著隱約的光亮,只覺眼前一片建築佔地頗大,仔細瞧清了,竟是一所宅子,可這麼大的宅子,門前至少該掛上燈籠的,一眼望去,煙黢黢臥在如墨的夜色裡頭,像沉睡的一頭獸,不認真辨別,根本瞧不出來。

再往周圍看,便是農田了。

趙器見他凝神往外看著什麼,還在憂心不知他傷得可重,只聽成去非道:

“你這幾日有空,來給我查查這個宅子怎麼回事。”

話雖如此說,腦中已聯想到一些,目光便和夜色融為一體了。

車馬開始顛簸起來時,兩人心下都明白,這是徹底出了京都。

而此刻,黃鳥圩裡,王朗正掙命咳著。

前一陣他染了肺病,如何也不見好,半夜昏沉間清醒,心頭跳得兇,身子乏且沉,腦中卻是清醒的,咬牙撐起身子,吩咐僕人去成府請成去非,僕人踟躕,他苦笑,是啊,常人去烏衣巷特地拜訪且不敢說能見到大公子,這個時辰讓成去非親自上門豈不荒唐?僕人料定他是病昏了頭,瘦骨伶仃的模樣看著真是可憐,王朗猛咳一陣,臉頰上病態的嫣紅一直不散,幾乎是低吼:“讓你去便去,就說是山東王朗請的!”

這一發力,全身散了架似的,婢女忙從身後拖住他,勉強灌了藥,倚著靠枕歇息半晌,才覺得心底那口氣又慢慢緩了過來。

王家宅子甚小,院落卻整整齊齊,幽靜沖和,等成去非到時,天色已朦朧,隱約看得清青石板小徑,半片竹子掩著柴扉。有人過來行禮,接過燈籠,在前引路。

屋子裡湯藥味粘稠,成去非驀然念及父親,來不及多想,就聽裡頭劇烈的咳嗽聲驟起,快步靠上前去,只見王朗半散發著伏在榻邊,往昔白玉般的面龐如今看著倒像座墳墓了。

細細一算,他上次見王朗,竟都是三年前的事了。

“您來了,朗就知道,大公子會來,”王朗抬首看見他的身影,嘴角動了動,焦枯的笑艱難聚攏:“朗不能行禮,失敬。”說著擺手示意婢女退了,袖口上已落了點點血漬,被他不動聲色拿袖子掩了,成去非看在眼中,頓生不忍:“怎麼病這麼重,既病了,為何不去府上告知一聲,也好請個好大夫來。”

“飄風不終朝,驟雨不終日。天地尚不能久,何況人呢?”王朗輕輕笑起來,“我怕是快要死了,夜裡醒來忽然煩躁得很,唯恐命不待人,竟等不到天亮,讓您來,朗冒失了。”

成去非皺了皺眉,只低聲說:“我已吩咐下去,早飯後便有大夫來,公明不可消沉作此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