認出是趙器,心底撲撲直跳,就是不見著他本人,連帶著他身邊人,都讓人莫名慌亂,當晚發昏的糊塗事,後來無人時想起,簡直羞愧得沒法子,琬寧抿唇看了趙器一眼,只聽他說:
“大公子請姑娘過去一趟,請隨我來。”
說著引她出門,一路上,她心底翻江倒海,一想到那人臉面,自己先紅了臉,出長廊被一側伸出的枯枝劃亂了鬢絲都渾然不覺。
她是頭一回進他書房,不敢四下亂打量,單單嗅出那點子墨香,倒讓人心生歡喜。這是她熟悉的氣息,多少能撫慰人心,如此想著,先前的緊張才消解幾分。
“小年都已經過了,府上沒給賀姑娘做新衣裳?”成去非端坐几案前,手底筆墨遊走如常。
琬寧沒想到他上來會這麼問話,不免揣摩他心意,自己沒留意這事,還穿著舊服,怕是惹他不快了?侷促想了半日,才擠出一句實話:
“府上給做了,是我忘記換。”
“賀姑娘以前在家裡也這樣?連年節的風俗都忘?”成去非語氣似乎溫和下來,可琬寧聽著卻生了幾分難堪,只默默搖首。
“賀姑娘家是哪裡人?”成去非低首一直不曾停筆,琬寧心底直顫,緩緩抬眼看了看他,遲疑不能開口。
如此耗著,成去非嘴角兀自一笑,繼續道:“這個也忘了?”
無形的陰影驟然就壓下來,琬寧面色一白,淚珠子已不覺在眼眶裡打轉,努力回道:“我,我應是鎮江人,幼時在上元節同母親走散,後來,後來被姨娘找到,送我進了宮……”
“我沒問你這麼多。”成去非輕飄飄就截斷她費好大功夫才醞釀出的一番言辭,琬寧遂住了口,一顆心在半空吊著。
正煎熬,卻見成去非忽擱筆起身,直直朝自己走來,琬寧不覺往後退了幾步。
他一點點近了身,近到琬寧拿眼角都能瞥到那玄青色衣袂。
原來他身上是有味道的,涼涼的,似乎還摻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甜。琬寧提著氣,緊緊閉上了眼。
“我來猜猜賀姑娘的家世,”成去非突然抓起她的右手揚至眼前,一壁打量著,一壁緩緩說,“你中指有薄繭,是勤於書寫所致,可手指卻又白嫩細滑。你的字帶著古韻,可見家學之好,你不但認得出《通典》的孤本,連內容也能默記於心。我聽說,蔣家是從一堆要被賣掉的下人裡找回的你,我倒想知道,誰府上的下人有這個本事?”
末了的一句驟然變冷,成去非隨即放掉她的手,看她滿眼的張皇失措,冷冷道:“說,你是什麼人?”
見琬寧只是強忍眼淚,死咬嘴唇,還是一個字不吐,眸子一暗,面上全無表情:“你此刻不說,就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。”
琬寧見他滿面的寒意,知他不是恐嚇,腦中忽就冒出不知年月的傳聞——烏衣巷成家大公子鴆殺髮妻……可眼前人,她分明有過幻想的,烏衣巷成去非秉松雪之姿……那不是兄長的評定嗎?
成去非默默望著她,不知她此刻發哪門子呆,她就這麼直愣愣盯著自己,淚中自帶難以言說的迷離,哀感頑豔,簡直讓他判斷不出,她到底有沒有聽見自己說的話。
“我現在就可以杖斃了你,你要是不信,就不必說了,趙器,”成去非十分不耐,揚聲喊了句,趙器便閃身而入,琬寧這才回神,心底一陣不寒而慄,知道他向來都是言必行,行必果的人物,此刻已哽咽不能聲,斷續逸出幾個字來:
“我說,我說……”
第42章
趙器見狀,不明就裡;待見成去非打了個手勢;連忙退了出去。
書房裡只剩琬寧壓抑入喉的啜泣,她極力忍著淚;可還是簌簌直掉:“我本是無名棄嬰,不知生身父母的;丟在阮府門前,被他家下人好心撿去養。等長到六七歲;得夫人憐惜,養於膝下,算是義女,母親和兄長教我識字讀書,祖父也頗為疼愛,後來,後來;我不知為何,一家人,一家人全都沒了……”她斷斷續續說著;捂住了臉;滿眼的血汙就在眼前一般,刺得人心疼難耐。
話至此,再也難以為繼,她孩子般嗚嗚抖著,牙關都要咬碎了,成去非靜靜聽她說完,心中疑團這才解開。他不是沒往阮府上頭懷疑過,可看她行徑又不像世家出身的女孩子,這樣算來,倒合情合理了。
“那你如何到的蔣家?”成去非又問,看著她哭,並無相幫之意。
琬寧悽悽楚楚望向他,小小尖尖的臉龐上掛滿了淚,抽抽搭搭道:“我不認識蔣夫人,她把我帶走認親,我解釋過,可夫人不信,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