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明浩默然無語。藍曉天生性格不善於逢迎人,來公司之後難免與周圍的同事磕磕絆絆小摩擦不斷,時間長了她便學了書中的處世哲學,“不管己事不開口,一問搖頭三不知”。時間一長,公司裡就盛傳藍曉此人冷淡漠然,不易親近。相對的,大家也都不願意去招惹她,她稱心如意地少了許多麻煩。也正因藍曉沉默的久了,連申明浩都幾乎要忘了,她本是舌利如刀的女子。
話說申明浩被藍曉一通搶白,一時竟說不出個什麼來。尷尬地笑了幾聲,比較之下,他反而是老於世故的那個人了。
也許真的覺得自己的“感慨”抒發的過多了,整個下午藍曉都沒有再說話,只顧埋頭做事。申明浩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過意不去。
下班的時候,申明浩道:“今天你早點回去吧,免得明天又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!”
藍曉沒有推辭,點點頭便走出了辦公室。
公司的下班時間略早,馬路上的行人還很少,藍曉順利地攔到了一輛晃晃悠悠駛來的公交車。上去才發現僅剩了一個空位,不由有些納悶,走到座位邊坐下,無論如何,比起高峰時期的人擠人要好多了。
公交車開始緩慢地開動,藍曉陷入了胡思亂想,一旦空閒下來,這些天來可以忽略的一些東西便像海浪一樣湧上來。人們常用“萬里之遙”形容兩個人相距之遠,其實,真正遠的距離,是不能用數字來表達的。當你與一個人陰陽兩隔,那時,你就會發現,“萬里之遙”是多麼親切的一種形容。因為“萬里”再遠,也是可以企及的距離。而陰陽,是自盤古開天地以來以來,就是不可調和的界限,陰陽沒有距離,卻永遠不可逾越,令人無奈而絕望。
有什麼東西從心底,慢慢破土而出,那是一種外在掩飾得再好也無法抹去的悲涼,只有自身才能體會得到。
藍曉忽然覺得不對勁,思緒被硬生生割裂開來。她抬起頭,終於知道不對勁在哪裡。滿滿一公交車的人竟然都這麼安靜,連一點聲音也聽不到。他們的表情是清一色的麻木,但就是因為太過麻木了,顯得空洞而無神,了無生氣。這種表情她並不陌生,她曾在過去迫於各種各樣的情勢見到過幾次,所以此刻她也很清楚,這樣的表情最應該出現在什麼身上。
車子依然在往前開,藍曉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車廂內規律地起伏著,除此之外一片死寂,連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都聽不到。想到這裡,她全身都驚悚起來,也就是說,她只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?!放在一側的手忽然被什麼攥住,乾巴巴的,死硬死硬。
藍曉駭然轉過臉,看見自己右手上壓著一隻佈滿皺紋的手,蒼老得只剩下皮包骨。順著這隻手向上看去,她的身邊正坐著一個人,應該是年輕的男子,只是他的臉從她上車起就是轉向窗外的,這會兒依然沒動。
藍曉驚了一下,猛烈搖起那隻手,那人的胳膊也隨著她動著。她沒有任何被束縛的感覺,卻偏生掙脫不了那人的鉗制。她聲音顫抖:“放開我!”
那人的脖子動了動,僵硬費力,終於緩慢地轉過臉來。那張臉上花白花白的,像塗了一層油漆,嘴唇卻是極豔麗的紅色,這兩種極端的顏色堆在男人的臉上,組成鮮明的對比。
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,藍曉的心漏跳了半拍,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。那個人嘴唇蠕動著,艱難地擠出一句話:“你沒有……記住我……”他的聲音粗噶沙啞,好似被生生割裂開一樣,迴盪在寂靜的車廂,平添了莫名的蒼涼。
藍曉驚慌地搖頭,更加用力地甩著胳膊:“放手!”
“為什麼……不記住我……”那人還在問著,在他那張詭異得使人害怕的臉上,不知為何竟長著一雙萬分風情的眼睛,極是好看。只是這樣的眼睛長在這樣的臉上,就絲毫體現不出它的妙處,反而使整張臉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妖異感。
藍曉死命拽著自己的手,她衝著那人大叫:“放開我!我要下車!”那人眼波微閃,裡面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。車子忽然停下了,那人的手也在一瞬間鬆開,藍曉跳起來,慌不擇路地衝出了車門。
站在馬路上,藍曉大口地喘氣,胸間起了一種噁心感,她彎下腰乾嘔起來。最近她的運氣越來越好了,青天白日都能活見鬼。
公交車笨重的身軀悠悠地駛向遠處,那個男人站在車窗前,車內只有他一個人,那些原本座位上的人都不見了。他的視線透過玻璃,牢牢地將她鎖住,雙眸裡的波光瞬息萬變,竟似是有千言萬語欲說還休。
藍曉生出一股窒息的眩暈感,從那張蒼白詭異的臉上,她依稀感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