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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過院子時,她聞到了清新的竹葉味道,甚至有片斜出的葉子,輕輕蹭過她的臉。
但是,光很快就不見了,扛著她的人走上了一條向下的樓梯,蹬蹬蹬的腳步聲,越是往下越是明顯。
吱呀的開門聲,再然後,她被重重扔到地上,地面冰涼,她臉貼著地,一動不動。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有悠揚的鋼琴聲自上頭、外間,悠悠傳來。
還有軟軟糯糯的聲音,和著鋼琴的旋律,哼唱一樣,念著:“heydiddle,diddle……”
藥效過去了。
木代從地上爬起來,燈光亮的刺眼,直覺應該是深夜——她在當地生活很久,熟悉不同季節的氣息,對夜與晝有著天生的敏感。
這裡是地下室,沒有氣窗,屋子的一半用鐵柵欄焊成了牢籠,她就被關在這一半里。
獵豹坐在另一半的空間,椅子裡,還是那身裝束,獨眼的眼罩,指間夾著一根菸,很粗的手工裹制雪茄,連煙氣都盛上很多。
都說倘若內心骯髒,面目也定然猙獰,但在獵豹身上,完全不是這樣,即便瞎了一隻眼,她還是很漂亮,世事有時候不公平,上帝對某些人慷慨的髮指。
獵豹隔著這道柵欄,一動不動地看她,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。
木代盤腿坐起來,伸手理了一下頭髮,又整了整衣服。
梅花九娘說過:木代,衣冠是精神,你是衣冠,衣冠是你。
木代覺得想念師父,前所未有。
獵豹跟她說話:“你是羅的女朋友?”
“我查過你,聽說你有病,像個任性的小姑娘,不高興的時候會流眼淚,要讓你的紅姨護著哄著。”
她身子微微趨前,問她:“現在怎麼不哭了呢?”
木代看了她一眼,說:“我是梅花九孃的徒弟。”
師父教她,不依附任何人,先做木代,然後才是梅花九孃的徒弟和別人的愛人。
但不是的,因時而異,師父死了,在獵豹面前,她就要昂著頭做好梅花九孃的徒弟,不會在她面前哭,也不會求饒,到死都不折不墮師父半點精神。
獵豹說:“哦,那個老太太啊。”
木代盯著她,問:“我師父怎麼死的?”
獵豹嫣然一笑,雪茄在椅邊輕輕磕下菸灰,說:“讓我想一想,我捅了她……一,二,三……九刀。”
木代沒說話,但是身子挺了一下,背更直了。
獵豹咯咯笑起來,目光在木代臉上逡巡,沒有看到期待的那種神色,多少有些寡味,深吸一口煙,又說:“不過,我可以讓你舒服點——你師父其實不是死在我手裡的。她功夫很好,我這一生,沒有遇到過功夫這麼好的人,更何況,還是個殘廢。”
“我沒打過她,她出手很狠,她以為把我打死了——其實,她那些招式,如果是普通人,確實會死的。”
木代靜靜聽著。
“當時,我有好一會兒爬不起來,聽到她在笑,哈哈大笑,笑到一半時,聲音忽然沒了。”
當時,那笑聲像是被掐斷,戛然而止,獵豹抬頭去看,夜色中,霧氣裡,看到梅花九孃的身體,直挺挺立了約莫一兩秒,然後轟然坐倒。
木代唇角露出笑容來。
她也不看獵豹,像是說給自己聽:“我師父很厲害,年輕的時候,縱橫大江南北,手底下鮮遇敵手。”
是這樣的,她心裡以師父驕傲,師父坐在輪椅上,單憑騰挪和手臂,放倒過大師兄鄭明山,還調侃他:“這樣的本事,還敢出去收徒弟,誤人子弟。”
這幾年,梅花九孃的身體漸漸不好,有幾次折騰進醫院,上過手術檯,也不間斷的喝藥,自己嘆氣說,這一輩子,即便不算功勳卓著,至少也是恣意灑脫,一想到要苟延殘喘在病榻之間,於床頭無聲無息嚥下最後一口氣,真是心有不甘。
不如大刀闊斧,淋漓盡致的打上最後一架,也不負早年總角時即入綠林道,這漂泊顛簸刀光劍影,遺憾而又知足的一生。
師父臨死前大笑,想來心裡也是暢快的。
木代跪起身子,兩手合十,掌根抵住額頭,撲地而拜,這是當年她拜師時行的大禮,猶記得,當時紅姨站在邊上,紅紙包了一摞鈔票,同時奉上,說:“謝謝梅老太太肯教導我們家木代,小丫頭笨,老人家費心了。”
一滴灼熱的淚,劃過臉頰,滴在地上。
之前同羅韌說,師父病了那麼久了,她有心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