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頭一次發現,原來從木代的視窗這裡,是能看到羅韌的房間的。
聽到木代喃喃低語:“有一次睡到半夜,忽然醒了,看到羅小刀視窗亮燈,把我給高興壞了。後來反應過來,鄭伯開燈找東西呢。”
她嘆了口氣,下巴輕輕擱到膝蓋上。
霍子紅給她披了毯子,又悄悄的關門離開。
關門的時候,才發現眼淚流不下來,或許已經乾涸在眼睛裡了。
沒法拿話安慰木代,就如同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,你也永遠沒法去安慰一個把道理看的比你還通透的姑娘。
第二天,霍子紅專門和木代錯開時間,也去看了羅韌,出發前,把炎紅砂拉到一邊,說:“你沒事要和木代多講講話,多開解她。”
炎紅砂說:“哦。”
道理她懂,可該怎麼“講話”和“安慰”呢?
霍子紅走了以後,她思量了很久,猶豫著,期期艾艾的,上了二樓,在木代門口逡巡了又逡巡,然後伸手敲門。
木代過來開門,先是開了很小的縫,見到是她,笑了一下,把門開啟。
難怪她那麼小心,剛洗好澡,頭髮溼漉漉的,身上還包著浴巾。
把炎紅砂讓進來之後,她去到鏡子前面吹頭髮,吹風機開啟,嗡嗡嗡的聲音。
炎紅砂就在這電器的噪音裡講東講西。
——木代,這兩天大家都累,不如什麼時候空,出去走一走啊?神棍說,他朋友在附近的古城也開客棧,可好玩了,讓我們去呢。
——木代,我昨天聽見曹嚴華跟一萬三說,曹解放立了大功,要給它頒獎,還要安排它走紅毯呢。
電器聲忽然停了。
木代叫她:“紅砂。”
“啊?”炎紅砂抬起頭,正對上鏡子裡,木代的眼神。
木代對著鏡子站著,伸手把包著身體的浴巾往下拉了拉,露出鎖骨處的傷口來。
“很難看吧?”
已經半個多月了,傷口縫合,用了很好的藥,結痂,洗澡的時候,或許是水燙,或許是用的力大了沒在意,痂掉了,露出裡頭剛剛長成的,鮮嫩米分紅的新肉來。
木代說:“以後,就不好穿吊帶衫了。”
炎紅砂皺著眉頭想了半天,忽然冒出一句:“去紋個身吧。”
她比比劃劃:“你看過唐傳奇嗎?裡頭那個上官婉兒,被武則天懲罰,黔了面,額頭留了疤,她聰明的很,在留疤的地方紋了梅花,好看極了,宮裡人紛紛學她,後來成了有名的‘梅花妝’呢。”
“那我紋什麼呢?”
炎紅砂眼睛滴溜溜一轉:“紋個鳳凰吧木代。”
“這一次,你死裡逃生,像不像鳳凰涅槃?咱們又是鳳凰小分隊……”
她說的自己都激動起來,跑過來,歪著腦袋看木代的鎖骨:“紋上一隻鳳凰,肯定特別好看,你鎖骨長的好,紋一隻鳳凰,很性感的。”
木代笑起來,頓了頓輕聲說:“也好。”
而同一時間,在病房裡,和羅韌說著話的霍子紅,突然憤怒。
她搖晃著羅韌的身體,問他:“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?羅小刀,你要麼醒過來,要麼乾乾脆脆離開。木代從前只會哭,她現在不哭,那麼愁,我情願她哭……”
她淚水矇住了眼睛,恍惚中,醫務人員慌慌張張進來,連勸帶搡的把她拉出去,青木鐵青了臉站在她面前,生硬地同她講話,好像在說,請你以後,不要這麼無禮的打擾羅。
……
木代清楚的記得,那是羅韌昏迷後的第二十四天。
那天晚上,酒吧裡分外熱鬧,開了很浮誇的重音樂,木代和炎紅砂都在點單幫忙,氣氛很嗨,曹解放張著小翅膀在吧檯的方寸之地撲騰騰跑來跑去,很多客人給它拍照,曹解放已然駕輕就熟,鏡頭一開,它就定住了一個pose,上道的很。
木代想著,怎麼每個人,都這麼開心呢?
給客人點單的時候,她無意間迴轉頭,看到曹嚴華接了個電話,接完了,神情激動,向著她喊著什麼。
什麼?音樂聲太吵,她聽不見,疑惑著向著曹嚴華做了個手勢,曹嚴華急的跳腳,又吼了幾嗓子,然後突然衝著一萬三大叫。
後來,木代才知道,他吼的是:“關掉!關掉!”
音樂聲忽然停下,整個酒吧陷入了背景音忽然撤去後的一片譁然,木代看到,曹嚴華爬到吧檯上,朝著她吼:“小師父,我小羅哥醒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