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飛黃在一邊假裝不在意地說:“昨日我去至幸堂和鄭經玩耍。聽說他已想著要練劍了,友姑說他爬到凳子上,順著凳子爬到桌子上,取下明儼掛在牆上的劍,然後順著桌子凳子爬下來。”
“聽得我心驚肉跳的,鄭經他沒事吧?他才一歲多。”秦雨青緊張起來。
鄭飛黃放鬆地說:“他好得很,人還沒一把劍那麼高,就抱著劍去找明儼炫耀。結果捱了明儼一頓打,丫環們也都因此挨罰了。後來,明儼令人去買了一把小木劍給鄭經。聽來真讓我又氣又笑。鄭經頑皮地超過了明儼,這麼小就捱打。”
“我這懸著的心才放下。”秦雨青說完後開始梳頭,打扮。
鄭飛黃給了她一件任務:“我見到明儼,一個男人卻思緒萬千的樣子。雨青,你離開至幸堂已七天了,估算著,如果往陝西走的話,現在應該已到了江西九江。而明儼至今未收到你的一封信,他煩躁不安。雖然他不說,但我知道。”
“哦。”秦雨青明白鄭飛黃的意思,取來紙筆,卻寫不出一個字:“我該怎麼寫呢?”
“讓他知道你平安,讓他安心事業。”鄭飛黃說得很簡單,但心情沉重:這是父親在教唆媳婦如何欺騙兒子嗎?
秦雨青留著淚寫下:夫明儼,妹友姑,兒鄭經,吾已平安達九江,即將渡江。望夫執事重,莫以妾為念。雨青。崇禎十六年八月二十五。
眼淚滴落在署名處,墨水散開。秦雨青將寫好的信交給鄭飛黃,默然說:“又騙了明儼。以後這樣的欺騙將遠不止這一次吧?”
“我們不是惡意的,都是為了明儼開心,安心於事業。雨青。”鄭飛黃欺騙秦雨青,也欺騙自己,然後疊好信,裝在信封裡。
秦雨青摸去眼淚:“我去做飯吧,那樣可以擺脫明儼的困擾。”
但眼淚又奪眶而出:“明儼想念我,夫思妾,此乃天經地義,為何成了困擾我?”
“雨青,慢慢地,習慣吧。”鄭飛黃也到了不知怎麼勸說的地步,想起自己曾次次為雨青解除心中的困惑,而今,自己和她一起在迷霧中。如果這是迷霧,那就永遠迷失在這迷霧中也好,可還要時常出入迷霧,這樣怎能永遠快樂?鄭飛黃想著。
看來他已經迷失了。
與其說他們迷失在樂水別院中,不如說他們迷失在自己的心裡了,但真愛所驅,何物能阻?
鄭飛黃帶著秦雨青來到捧心池,等著她的微笑:“看,那是什麼?”
“那是一官在樂山別院時,為我一手一腳做的小木船,叫一葉蘭舟。“秦雨青盈盈一笑,在鄭飛黃眼裡,初秋變成了仲春。
暫且忘記煩惱,他們划船到了池中央。秦雨青躺在鄭飛黃永遠對她溫暖的懷抱中:“一官,我們就這樣躺在捧心池中央,哪也不去了,就沒有難過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鄭飛黃還未說完。
秦雨青將兩支木漿扔向了岸邊。
鄭飛黃寵著她說:“好好,聽你的,看你肚子餓了怎麼上岸。”
秦雨青在他懷中,沐浴著他無邊無際的愛:“一官,在樂山別院時,你真壞,每日來幫我煎藥,騙我說是為了積德,其實在打我的主意,壞人。”
鄭飛黃也低著頭看著此刻調皮的她,想起以前:“那時你膽小害怕,連跟我說話都不敢。我在浣紗亭望了你半天都沒望到,你卻一直躲在柚子樹後不出來,膽小鬼。要是那時我說喜歡你,你還不嚇得話都不敢跟我說,整日躲在樂山別院?”
“反正你那時就是在打我的主意。”秦雨青固執地笑著。
鄭飛黃抱起她來:“就算我是小人,打你的主意,但終於被我打到了。雨青,你告訴我,為什麼我教你划船後,你始終不願一個人划船?我教你踏水後,你也不願一個人踏水?”
“明知故問,心懷不軌,人家不想一個人玩啊。”秦雨青伸手玩起了池裡的水,手細長優美,水順著終止尖一路而下。
“那你想和誰一起玩?”鄭飛黃被她說得心裡滿是細柔的喜悅。
“不告訴你,一輩子都不告訴你。”秦雨青展開雙手,要擁抱藍天的樣子。
鄭飛黃還有問:“但有一件事,你要告訴我。記得有一日,我去樂山別院晚了些,見到你用瓦片在牆上寫字。你看到我,就趕緊用瓦片刮掉牆上的字。我問了一句,你就滿臉雲霞。告訴我,你寫了什麼,要不然就永遠在這捧心池,再不回去了。”
“真是無商不奸,無盜不壞。”秦雨青笑著問:“人家那點事你都記得,真想知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