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側傳來嬤嬤丫鬟們的驚呼,薛定海想到還未歸來的好友,面色沉重。
門下一刻被推開,一身黑袍的高大男人怔怔邁入房內,看到好友,薛定海胸腔一滯,喃喃開口:“知淵……”想到那明豔女子暈厥前的叮囑,抬步上前,焦急的勸慰:“知淵,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尋到她,還有孩子,她離開前說過要你照看好孩子……知淵……知淵?”
黑眸渙散,面無血色。
薛定海一怔,抬手揮了揮,不見那人眼眸移動,渾身一僵。
*
僕從往來,甚少有人入內,獨屬於兩人的內室一時人來人往,收拾了一室的血氣,侍從嬤嬤們才再次退離。
床榻上,高大的男子怔怔的抱著懷中的女子,往日陰冷的黑眸空洞晦暗。
白袍染血的薛定海額頭汗溼,沉穩施針,最後將根根泛著銀光的針順次自好友後頸拿下,見那因急火攻心而失明失聰的人眼眸恢復清明,才長舒一口氣,輕輕將李言蹊昏睡前的話說出,最終一嘆:“知淵,你們還有孩子。”
黑眸開始聚焦,陰沉的人低頭吻了吻懷中人光潔的額頭,她說她會生氣,他確實很怕她生氣鬧脾氣,因為他拙於言語,學了很久也只會那幾樣哄她的法子,他怕她日後不喜歡他,就像當初她初入國公府不曾看他,不曾喜歡他時那樣,所以即便得到了她,也不敢鬆懈。
他以為自己會是這世上最疼愛她的人,會護好她,他從不多想她給他多少愛意,他疼愛她就夠了,可從未曾像現在這樣感受到她對他的眷戀。
在她受傷,在她生死不明時感受到她對他的喜歡,讓他痛徹心扉。
喉結攢動,喉間的塞噎感讓發聲變得艱難,再次斂下所有陰厲傷痛,虞應戰沙啞開口:“將他抱來。”
她不會有事,他會尋到她的。
見好友恢復了鎮定,薛定海松了口氣,看到被侍衛抱來的男嬰,薛定海再次開口:“蠱毒發作前他便出生,我剛剛問過脈了,他無事。”
早就學過如何抱嬰兒的虞應戰熟練的接過已經熟睡的兒子,沙啞開口:“多謝。”
薛東海訥訥,手攥緊又鬆開,輕嘆開口:“那蠱毒既然只能在有血緣關係的兩人身上栽蠱,栽種子蠱的人不是與她有血緣,便是與腹中胎兒有血緣,我……我會留意宮中是否有皇嗣中蠱。”
室內靜謐,聲落許久得不到回應,薛定海輕嘆,不再做擾,抬步離開。
門被輕輕闔上,床榻上面色陰沉為兒子換小衣的虞應戰黑眸幽深:“去查宮中皇嗣可有異狀,安排教習侍奉教導十四皇子。”
隱在錦屏外的侍衛得令退離,虞應戰怔怔的看著換好了一身粉色小衣的兒子,眼眸溼潤,跪在床榻,將頭埋在小妻子的脖頸間沙啞開口:“我不會照護他,你若離開,我便與你一同離開。”
她若真的離開,他怎麼會娶別人,他只會伴在她身邊,直到他粉身碎骨,直到他心神毀滅。
*
火日炙熱,刺的常年生活在蔥鬱中的人有些不適,站在人來人往的街口,金伯摘掉頭上帽子,扇了扇,分清了方向,帶上帽子繼續前行。
信中說小姐因意外殞命,那位小友託了友人才能讓他見上一面自家小姐的屍首,可他收到信再趕來已有五個月,他家小姐……
沉沉的嘆了口氣,金伯抹了把臉不去多想,繼續尋找著信中所寫的義莊位置。
這一處的義莊在京中最偏僻的巷子裡,然而比起繁華的街市,這處冷寂偏僻的巷子卻讓金伯少了些不自在。
隨著義莊內的管事進門,被引至那停放屍首的冰窖中,陌生的環境讓金伯有些侷促,然而看到那靜靜躺在棺中的女子後,僵立在原地。
眼睛驟然一紅,金伯抬袖擦了擦眼角,跪在了自家小姐身邊,粗啞著嗓子試了幾次才開口:“奴才過來看看,您一走三十餘年,奴才總歸惦記的。”
他的小姐總是靈動活潑,他們族中這一輩守著蠱術方子的小主子們中,只有小姐最聰慧精明。
他那時膽子小又懦弱,只能看著她離開,可卻日日在後悔中度過,她的小姐精明聰慧,卻也是個任性的,從不曾受過委屈,外面的世界那麼大,每每一想起小姐在外可能受委屈他便難以入眠,他想去尋她,可又怕她回來他見不到她,只能懦弱的等待著。
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,金伯心中沉痛,小心翼翼抬手為自家小姐擦拭面頰上的血漬,然而碰觸到那冰冷的面頰時,金伯一怔,喃喃搖頭:“這不是我家小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