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船的號角漸次吹響,常叔催促道:“小姐,該上路了。”
“送君千里終須一別,快走吧。”元君意輕推我一把,道:“往事已矣,玉瓊,你該有新的人生。”
我抹掉淚,些許不捨湧上心頭,不由回頭看他,“可是你……”
他似是看破的心思,寬慰道:“放心吧,畢竟我有五十萬突厥大軍在手裡,傅惟即便知道了,也不敢拿我怎麼樣。更何況,妍歌被下獄後,傅惟根本沒有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,如今她已被處死,世上再無知情人了。”
我點點頭,笑道:“那就好。再見,元君意。”
他向我揮手,眼中依稀帶著晶瑩,“再見,一定會再見。”
我登上甲板,渡船跨江而去。
秋風吹皺江面,秋雨淅瀝落下,霧靄似乎濃重了幾分。北岸的風景漸漸模糊,連同往事一齊遠去。
回首眺望,江南已然近在咫尺。
我閉上眼睛,驀地想起曾經哪一年的三月,春深日暖,枝頭米分花如繡,花瓣翩躚而落。傅惟站在東宮外,眉目溫潤,一襲白衣如雪。他含笑向我望來,我不敢喚他,只是遠遠望著。只一眼,便勝過萬年。
五年光景,恍然如夢。但求沉醉其間,不復醒來。
前途杳杳,願有好夢如舊。
***
大業元年,十月初九,新後戚氏薨逝。帝大慟,綽朝一月,舉國哀悼。以其生前遺願,期死後還葬洛陽,帝遂下令營建洛陽皇陵,追封為“光烈仁宣誠憲恭懿至德純徽翊天啟聖文皇后”,史稱光烈皇后。
大業五年二月,南北運河竣工。百役繁興,行者不歸,居者失業,累死者逾百萬。
大業五年夏,遷都洛陽,居離宮。帝方驕怠,惡聞政事,但興歌舞,納美人,與宮人穢亂,以為娛樂。
大業七年三月庚午,帝始遊幸建康,敕造“水殿龍舟”三萬艘,備千乘萬騎,發於洛陽。
大業七年七月,復至建康,居三月。以其性喜奢靡,費萬金,時民多有怨。
大業八年元月,帝三至建康。
民皆苦於上欲無厭,下不堪命,飢寒迫切,故豪傑因其機以動之。其時,隴西李氏集兵起義,佔領長安。十月,拔洛陽,攻入離宮,斬帝首級,齊遂亡。義軍首領李弘卓登基稱帝,改國號為魏,改元武德。
越明年,追諡已故齊帝曰“煬”。煬者,好內遠禮、逆天虐民也。
(正文完)
☆、第70章 【後傳】你不在燈0火闌珊處
老闆覷著他的臉色,問道:“荀大哥,那……您還打算繼續找嗎?”
“找!”荀玉篤定道:“只要我一日不死,便一日不會放棄!”
大概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了,若不是為這,他真便是生無可戀了。
猶記得那日洛陽城破,李嘉悅率親兵殺入離宮。宮人慌亂出逃,搶走無數金銀珠寶,原本繁華奢靡的離宮變得一片狼藉。
他獨自一人站在中庭,心中了無波瀾,沒有一絲恐懼驚悸。
終於要解脫了,他心想。
自從她離開後,他便患上了心痛的毛病,入夜以後尤為嚴重,好似有一隻手伸進他的心窩裡使勁地掐擰,有時甚至連呼吸都無以為繼。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,連太醫院院使都無法診斷他究竟得了什麼病。
其實他自己知道,他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,有礙的是他的心。
吾心有疾,名曰相思。
秋風寒涼,拂落枝頭黃葉,為離宮更添一份蕭瑟,與她走的那個秋日一模一樣。
玉瓊。
好多年不敢回憶這個名字,更不敢回憶有關她的一星半點,生怕一個忍不住,就這麼了此殘生。
殘生,也真是殘生。
她希望他成為一代明君,千秋萬代,為人景仰。他終究沒做到,辜負了她的期望。
沒有她在身邊,僅僅是活下去就已經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,何談經世濟民,何談勤勉朝政。那些霸業雄心,早已隨著她的死一齊長埋地下。
於是,這幾年他一直胡作非為,尋歡作樂,只為填補心中的空洞。
是呀,他心裡有個洞,以她為名的洞。
世人罵他荒淫無道,罵他殘暴虐民,他不在乎。一手栽培提拔的得力干將對他倒戈相向,他也不在乎。反正已是孤家寡人,反正已是眾叛親離,何必理什麼浮名身後留。
義軍撞開宮門,如潮水般湧入,轉眼已至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