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旁的宮女們抿嘴想笑。早就聽說宮裡進來個小太監,只有三四歲,分在御膳房裡打雜,生得是精靈氣十足,一掏她下面就夾腿兒弓背。這會兒看著果然討喜得不行。
走到皇帝身邊,楚昂拿起來一個吃了,問她:“是你自己做的?”
小麟子答:“嗯,小順子說柿子爺近日嘴淡了,想吃重口兒。奴才用一芽一葉清明龍井,加了八角、茴香、香葉,還有桂皮、花椒和老抽,煮了兩個時辰做好的。”
她背得頭頭是道,殊不知那味兒卻是偶得了幾分皇后技藝的。
因聽她口中“柿子爺”叫得甜膩膩,滿顆心的當著自個老四的差事。楚昂便難得與她戲謔:“小麟子?你在宮裡的背景倒是雄厚,朕也不敢罰你。既是你‘柿子爺’喜歡,今後就好生服侍著吧。”叫張福賞了她一枚金葉子。
轉而對底下的一群狼狽小子道:“都下去吧。內睦者,家道昌,國運盛,生在天子之家,豈能如民間兒戲?老二老三老四,還有你們幾個,都給朕去文華殿裡抄《孝經》一百遍。抄不完,哪個奴才也不許陪著主子出宮門。”
“是。”一個個世子耷拉著腦袋磕頭。
殿外頭階梯下跪著一群奴才,見小主子出來,紛紛忙不迭地爬上來迎接。
楚鄒暗暗吁了口氣,瞥了小麟子一眼:沒嚇出尿來算你命大。
小麟子攥了又鬆了小拳頭,白嫩的手心裡一枚小金葉子亮閃閃,她臉上一抹紅雲悄然未褪。
莫名其妙,楚鄒也懶得搭理她。
人群陸續漸散,楚鄒回頭看。幽暗光影中的父皇面如冷玉,母后站在他身旁,父皇似乎並沒有起身的意思。他就只好往外面走。
一腳跨出殿檻,露臺上二皇子楚鄺對他低語:“老四你是個叛徒,你把你母后出賣了。”
楚鄒衝他憤怒齜牙。
張貴妃連忙把兒子一扯:“還鬧?經書還沒抄吶,不長記性。”
自己往殿內回望,周雅的父親今日才剛死,皇帝后腳就進了坤寧宮。又聽說前些天肅王怒氣衝衝地闖進中和殿,又怒氣衝衝地負手出去。張貴妃現在才隱約猜到些皇帝的意思。
看了眼身旁與他父皇眉宇神情極似的老四……罷了,得意的總是她們母子。這坤寧宮門一旦開啟,皇帝是乾,皇后是坤,帝后合為天地,今後還能容易斷得開?
張貴妃眼裡便有些澀澀的,叫錦秀:“回去給二殿下拿件衣裳來,仔細在那沒人的殿裡凍著了。”
“是。”錦秀躬身應是。小麟子從裡面走出來,露臺上冷風向她迎面吹,她的太監帽耳朵拂來拂去,露出一張玉脂般的小臉蛋。錦秀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,小麟子已經略過去往前走了。
人去殿空,四面又復了初時的空涼。皇帝端坐在錦椅上,並沒有要走開的意思。連日徹夜批閱奏摺,他的側影有些消瘦,英挺鼻樑下勾勒著一方冷肅。
孫皇后睇了一眼,準備離開。
淡淡梨花香掠過耳鼻,他幾乎可以聽到她早已心死的聲息。其實知道她剛才的生動是因著有外人在,這一方面她向來區分得體,此刻才是她真正肯給予自己的臉色。
但他既已跨進這道門檻。
楚昂默聲道:“關於楚湘的婚事,你就沒有什麼想與朕說的?”
孫皇后頓了一頓,應他:“楊家老大人奏摺裡寫的,就是臣妾的意思。”
楚昂不容置喙:“朕要聽你自己說。”
“那皇帝就準了吧,畢竟也是你的長女。”她冷漠地說著,沒了耐心依舊是想走。
楚昂驀地牽住她的手,她的指尖纖瑩,是一種潤玉般的涼滑。這也和從前不一樣,從前的總是帶著點兒潤心的暖意。他不知她是因著產後月子的憂思,連帶著體也涼了。心中只是舊情悸動,握了她一下,站起來:“幾時學會了這些胭脂描繪,滿屋子都是。”
聲音忽然溫柔,頎長的身軀擋住她眼前的光線,目光如炬,迫著她看他。
孫皇后略略仰頭,又淡過去:“若是沒甚麼其餘要緊的,皇帝就走吧。臣妾還有事。”
有什麼事,無非就是那被她拿來擋藉口的一堆瓶瓶罐罐。二人靠得近,他的下頜貼近她潔淨的額頭,幾乎一個錯神便吻去她的發。楚昂說:“是準備一輩子都不與朕說話麼?”
孫皇后不應。其實她不用回答,他都知道她是。
低頭俯看著她吹彈可破的顏頰,一縷細碎鬢髮在風中輕拂,他很想伸手揩上去,末了放棄道:“休養了三年,是時候該起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