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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部分

吊尖兒嗓子裡帶著巴結與愁煩,像從鼻腔裡困難吭出。

吳全有聽完,目光在幾個小的身上冷掃而過,道一句:“跪就跪吧,別佔著路。”說完便抬腳走了進去。

劉得祿在旁開解道:“不聽話是得跪,等跪明白了,今後就把自個兒的差事當好,都是這麼過來的。”二十五六歲的年紀,生得臉圓面白,身材適中,看著並不出挑,卻叫人很舒適。

這是老陸太監一手教出的徒弟,打小從底層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。隨堂太監應和道:“都聽著了,這是你們大師哥的言提其耳、諄諄教誨!”甩甩袖子,尾隨其後。

院子裡氣氛頓時鬆解不少,劉廣慶這才用手臂輕輕蹭了蹭耳朵上的口水。旁邊是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光頭太監,長得黃臉機靈的,他就低聲問他:“方才那位大哥是誰,看起來怪面善的?”

那光頭斜了他一眼,應道:“這稱呼可不是你能叫的,他是吳掌事獨一認下的乾兒子。他師傅是伺候過三朝皇帝的陸太監,不過被害死了,這事兒不可說。你甭看他年輕,宮裡頭哪宮哪殿的主子怎麼用膳,都歸他一個眼神佈置。前些個隨皇帝出宮賞園子了,今兒才回來,你沒見過也正常。”

劉廣慶一聽肅然起敬:“這麼厲害。你知道的可真多,你來宮裡多久了?”

光頭太監答:“我打去歲臘月就進來了,我叫王根生,你呢,怎麼進宮的?”

劉廣慶說:“我叫劉廣慶。山東前年鬧了蝗災,我娘病死了,我也沒去處,就找了個刀子匠。在宮外熬了一年,傷口好就進宮了。”又問:“這麼說來你進宮都幾個月了,怎得還熬不好一鍋粥?”

王根生臉上現出沮喪:“我可不喜歡御膳房裡的差事,我想給主子們剃頭,我祖上三代都是剃頭匠,還會給人摸頭骨看相。誒,我瞅瞅你面相,你叫劉廣慶,名字起得好,頭也生得正,將來怕是有福氣了,咱們交個朋友吧。”

說著兩個人勻出一手,悄悄地勾了勾指頭。

“幹什麼呢,咕咕叨叨!”看管的見狀罵了一句,兩個人嚇一大跳,趕緊閉嘴噤聲。

太監陰狹,懲罰起人來不講情面,這一跪就跪到了大天暗。烏雲黑沉沉地籠罩了紫禁城一下午,終於在戌時上頭被一道閃電霹開,下起了磅礴的大雨。連跪幾個時辰,小點的太監已經昏死了兩個,剩下幾個也搖搖欲墜支撐不住,後來王根生就嚶嚶嗚嗚哭了起來。

隨堂太監出來看,氣不打一處:“哭什麼,哭什麼,哭喪咧!誰不是這麼過來的?”

到底叫起來了,就著冷饅頭把粥一配,一個個打發出宮去換衣裳。

劉廣慶除了在御膳房打下手,還被安排了給東筒子送膳的順路差事,因此站在灶膛前等。

太監們都看臉下菜,禁宮裡關著的主子,你不能對他太刻薄,到底是皇帝的女人和孩子;但也不能對他太殷勤,不然還以為你對皇帝的懲罰有意見。

三頓從不按時送,都是等各宮吃完了、自個吃完了,這才慢悠悠地替他幾位拾掇。

劉廣慶站在桌子旁,看四號灶上的掌勺太監把一盤子隔夜的糖醋鯉魚淋了熱油,又在一盤失色的宮保雞丁上添了幾片生蘿蔔絲和青菜,弄成看似養眼溫熱的四菜一湯,他就準備端起來裝盒子。

被掌勺太監一鏟子開啟:“去,這是給西北頭的。”

西北頭鹹安宮裡住的是廢太子,聽說也才十多歲,犯了宮廷禁忌惹怒了聖眷,被改了名兒幽禁起來。劉廣慶沒見過真人,只知道誰惹了這位太子誰沾晦氣,太監都不曉得被他牽連死幾個,東筒子一入夜就鬧鬼。因此不敢去動他的東西。

見掌勺太監又從大灶上舀了一缽稀粥,配了兩碟鹹菜撈了幾根青菜,這便過去提起來往外走。

琉璃瓦滴水下大雨滂沱,長條院裡水花四濺,看見王根生撐著傘在等自己,兩個人便相視一笑。

一條東筒子幽長幽長,劉廣慶步子走得很快,那盡頭闈院裡住著一對母子,兒子看著比自己還要小些,每次劉廣慶才敲院門上的洞眼子,他裡頭立刻就把窗子開啟了。可見之前就一直等在那裡,一定是餓得慌張了,白俊的一張臉瘦得尖長,眼睛卻很沉很亮。劉廣慶倒是看不出他有多壞,不過皇宮裡的事兒他也說不清楚。

燈籠在雨中打出黃蒙的光暈,忽而一道閃電照宮牆劈下來,慘白又刺眼,像一個錯目就能看見人影兒似的。他們說東筒子盡頭繞過去的西長房外空地,從來都是太監仗斃受刑的地方,夜裡頭從南往北穿,倘若迎面的風忽然滲人,那必是太監的陰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