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拂得五官都變了形,痛不痛不知道,她倒是拂得骨頭都發麻了還不許停。回去後老太監陸安海看到她發紅的手面,氣得就沒少在背後磨牙:“那臭小子,真該揪起來胖揍一頓哩!”
她聽了又憐疼他。
陸梨試了一下水溫,果然早已經涼卻了。她怕楚鄒生病,便輕輕推他:“殿下快醒醒,起來回床上睡。”
但卻是推不動的,那硬健的身板就跟個泰山似的巍然難撼,推多了還往她身上倒。她仔細凝了下他微顫的眼簾,薄唇也似乎在緊抿,想了想拿他沒辦法,只得用兩指頭去掰他的眼皮兒。
少女的柔香襲來,掰著軟綿綿的叫人牙根都似咬不緊。楚鄒兀自閉著唇齒任陸梨掰著,那眼珠子渙散著在眼白裡轉來轉去。陸梨孜孜不倦,雪白的頸子像一隻鵝,胸口錘子因著動作而晃,楚鄒睇了一眼,然後陸梨就看到他的瞳孔裡聚了不自然的光。
是醒著的。這一招可管用,從前小時候纏著吳全有出宮,吳全有裝睡不肯去,她回回就去翻他的眼皮兒,翻著翻著他就睜眼了。
但曉得楚鄒愛面子,陸梨也不戳穿他,便恬恬一笑道:“殿下終於醒來了,這水涼,快換床上睡去吧。”
“哼。”楚鄒冷吭了一聲,沒好氣地陰下臉。
陸梨也不管他,頓了頓,又道:“今兒殿下出禁宮,奴婢瞧著心裡是高興的,只是當時那麼多人,不好過去和殿下說話。若是和殿下交談了,回頭被小姐妹們盤問起來,曉得我偷著來看你,給你送食兒,今後就不方便再來了。”說著輕輕幫他拭了下額角的水漬。
楚鄒躲了躲沒躲過,陸梨身姿貼著盆沿兀自好耐心。他就又看到她墜墜迎迎的小梨瓜兒了,這樣看不是特別大,可是看著卻是順眼的。他又因著這個順眼,心裡愈發的沒好氣。因為想到了同是女人的江錦秀。
楚鄒就冷聲道:“不用你裝好心。這紫禁城裡人情也不如一條狗,想說的說不出,不想應承的推之不去,想脫身的走不掉。你回來既不是為了爺,就不必假惺惺地跑過來炫臉子,爺如今的寒磣也與你沒關係。你但要往上爬,自個兒攀著老二去吧,不必兩面三刀的又跑來這廢宮裡刺我的眼。”
那清俊的臉龐因著泡了太久的澡,而顯得很蒼白。英挺的鼻樑勾勒著冷漠,說出的話也一句句剜人的心腸。什麼叫攀著老二呢?張貴妃那裡她先前時常去,若是要攀著二皇子,她又何必這麼辛苦地躲著人前人後的來瞧他。
陸梨知道他今天被人嘲笑了,心裡一定很苦悶,便依舊耐耐地讓著他道:“殿下在說什麼?聽著怪叫人難受的,快不要再說下去了。”
楚鄒聽到她說“難受”,那心裡的堵鬱倒好似一瞬得了疏洩的去處。便漠然地把陸梨撫在額頭的手拂開,越發低聲道:“難受麼?話都是你自個說的。既是心變了,爺也不想再看見你。免得心底難得存下一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人,到最後也被生生地摧毀了。看不見你,她就還在爺心裡乾乾淨淨、貼著心尖的活著。看見了,倒汙著了。”
“呀……”他動作來得突然,陸梨措不及防,手背頓地磕在了木盆的邊緣上。那手背前二天才被蛇咬傷,這會兒紗布下青紫未褪,碰著了就連著骨頭連著筋兒的疼。
陸梨手上一麻,指尖的帕子便掉進了楚鄒的水裡。
可她的心也難受著呢,今兒見到了江錦秀,過春花門的時候又記起來陸爸爸。離宮前的那個秋末,楚鄒傷了她,她用彈弓打著小碧伢的屁股曉得了自己是個女孩兒,一下午一個人靜靜地杵在春花門下不肯回去。是陸爸爸歪著肩膀邁著虛浮的腳步來找她,說:“早就告訴過你那小子薄情,叫你別和他纏,你一意不聽。現下知道後悔了吧?早幹嘛去。”
可不就是麼?他薄情的時候他自己都忘記了,每次忘記了就又反過來怪她,生生地剜著她的心口疼。那年若不是他瘦伶仃的站在增瑞門下,叫她最後給他送一回食兒,陸爸爸也就不會替老朕送差事,就不會中了錦秀的計。她心裡對他也還有怨呢,可她想要他好,想要他重新站起來了去對付錦秀。
本來就是強裝著笑臉來看楚鄒的,語氣總是耐煩,被楚鄒這般一刻薄,陸梨心裡頓時也委屈起來。
那手面因為磕著了盆沿,鈍鈍地痛著,她就也不說話了,只是隔著紗布在指尖輕撫。
周圍忽然就悄靜下來,老舊的藍綠天花下只剩下兩張沉默的俊逸絕美的青春臉龐。
少頃,那少女亮潼的眸子裡便似掛了水霧。楚鄒不自然地斜了一眼又斜了一眼,這才發現陸梨手上細薄的紗布。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