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陳青鸞頭一回見到蘇仁面上露出窘迫的神色,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惹惱了這位臉皮薄的主兒,便轉過臉去專心看路。
陳青鸞在床邊坐下之後,蘇仁俯下身輕輕脫下她腳上的繡鞋,陳青鸞見狀,故作羞澀地道:“聽聞這半個月來都是督公親自服侍我,這樣的榮耀,天下可沒幾人享受過罷?只不過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,身子都被看光了,以後若督公你始亂終棄喜新厭舊,我可怎生是好。”
蘇仁冷哼一聲,手上動作卻未停,一邊將她安置在榻上,並且扯過蠶絲薄被來給她蓋好,一邊道:“宮裡頭的主子娘娘,又有幾人沒被太監近身服侍過,若照你這樣說,可是都該發配到感業寺去了?”
陳青鸞失笑,隨即正色道:“那怎麼能一樣,我若是被旁人偷看了,那定是要將這事兒藏住了,恨不得將他滅口才好,只有對督公您,才上趕著求您負責任啊。”
蘇仁白了她一眼,正要回身去將旁邊的凳子拿過來,卻見陳青鸞往裡挪了半個身位,向他招手笑道:“這可是督公您的床,哪有叫我全佔了的道理。”
蘇仁身子有些僵硬,卻還是依言在陳青鸞身旁坐下,二人只見相距不過尺餘。平日裡都是蘇仁靠在榻上,陳娘子搭邊坐著,眼下兩相位置對換,竟似連掌控權也掉了個個兒。
此時蘇仁的面色已經恢復如常,他故作不在意地道:“我年幼時的事都記不大清了,少年入宮,宮裡那些腌臢事,說起來也不過是汙了你的耳朵,實在沒什麼可聽的。”
陳青鸞淺笑,“我也只是因為夢到了督公少年時的樣子,所以有些好奇罷了。”這話一出口,只見蘇仁臉色驟變,她先是有些不解,隨後反應過來——蘇仁那日知曉了靈熾的毒會令人在痛苦的回憶中不斷煎熬,所以一定誤會了自己方才的話。
她抬手握住了蘇仁冰涼的指尖,柔聲道:“督公別誤會,我之前昏迷的那段時間裡,又重新經歷了許多年少時的過往,那段日子實在不堪回首,而在夢中,我無路可逃,最後是見到了督公,我才清醒過來的。”
蘇仁繃緊的神經這才稍稍舒緩下來,卻還是不大信陳青鸞的話,他有些艱難地開口道:“那些過往,我有知道的資格嗎?”
隨即見陳青鸞露出詫異的神色,蘇仁急忙接著道:“若你不願說,那就罷了。”
陳青鸞沒有忽略掉他失落的呀眼神,莞爾一笑道:“我之前不願說,原是同督公一樣的理由,覺著不過都是些憑白汙了耳朵的事。又想著縱使說了,督公也未必會信,不過督公若果真想知道,那就彼此做個交換,您覺著意下如何?”
蘇仁點了點頭,語氣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道:“都依你的。”
陳青鸞笑了,她道,“既是這樣,那便先由我來說罷。”她思索了一會兒,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,然後便開始了講述:
“有這麼一個大戶人家,本家的家主同旁人合夥做生意,二者原本尚能維持表面親善,但是後來利益分配不均,漸漸撕破了偽裝,甚至光明正大地想至對方於死地。可巧家主只有一個獨生子,除此之外,嫡系中只剩一個弟弟還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家業。
後來那個合夥人便與用計害死了家主的嫡子,家主此時已經身患重病命不久矣,他想起自己多年前曾有過一段露水情緣,那女子是個有夫之婦,所以幾乎沒人知道這段關係。他派人去找那個女子,發現她早已過世,只留下兩個女兒。按年紀來推斷,其中較小的那個應是由家主所出無疑。
按照這戶人家的規矩,女子也可以繼承家業,然而家主卻沒能將那女孩兒接回來。只因為這女孩兒連同她的姐姐,在母親過世成為孤兒之後,便被他的合夥人收養了,他覺著與其把自己的家業拱手讓給合夥人的傀儡,不如直接將之除去永絕後患,將家業傳給與自己更加親厚的幼弟。
那女孩兒從此陷入了無休止的追捕之中,年少時的夢想一一破滅,還不得不同相依為命的阿姐分別,直到她的親生父親亡故,她以為自己終於得到了解脫。哪知她那位剛剛繼承了家主之位的叔叔,直接找上了那位合夥人,要他將女孩兒交出來,說她是兄長唯一的血脈,要親自將她當做繼承人來撫養。
那合夥人也摸不準繼任家主到底是真心想要將女孩兒當做繼承人,還是要借這個機會將她誘殺,一邊說為了女孩的安全著想,要安排她改名換姓在鄉下過活。轉頭卻將那女孩兒的姐姐送了過去頂替。
這時女孩才明白過來,那位合夥人也不是真心想要保護自己,她只是個用來制衡繼任家主的籌碼而已。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