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廳時他偷偷看了好幾眼,不但看到玲瓏簇新的裙子下面不經意露出的一雙舊鞋,也看到玲瓏身邊丫鬟的裝束。庶出的三小姐金媛,她的丫鬟穿著刻絲纏枝短褙子,戴著赤金鐲子,這是大戶人家一等丫鬟的裝束。而身為嫡長女的玲瓏,她的貼身丫鬟卻只穿著半新不舊的豆青比甲,什麼首飾都沒有,分明連三等丫鬟都不是。
是以,他對玲瓏的這個丫鬟有印像,一眼就認出來了。
知道這是和小姐有婚約的人,杏雨不敢相瞞,忙道:“五小姐讓婢子去碧桐院給宋太太還首飾,可婢子剛從江南迴來,困在這裡迷路了。”
許庭深眉頭微蹙,早已猜到金五小姐在金家過得不會好,可沒想到就連出來見客的首飾也要一個妾室借出來。江南金家是大武朝數一數二的鉅富,金敏這一支又已入仕,金家最不缺的就是錢,堂堂嫡長女卻連見客的頭面也沒有。
“這裡的佈置和我家園子有些相像,你從這竹林穿過去,走不多遠就到宴息處了,那裡人多些,你到那邊再打聽吧。”許庭深道。
杏雨連忙謝了,捧了首飾匣子快步離去。
許庭深也是剛剛從宴息處出來,他有吃完飯散步的習慣,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杏雨,他心裡有些不悅。
今年過年時,父母對他說:“你和金家的婚約雖是自小定下的,但金家大太太得了那樣的病,說出去總是不好聽。這門親事你若是不想要了,那就罷了,我們也不為難於你。”
許庭深只說他再想想,這一想便是幾個月,直到一個多月前,他決定和同窗金子烽一起來金家,名為拜見好友長輩,實際上大家都懂得,他是想見見未來妻子。
雖然只是匆匆一面,但他對玲瓏印像很好。嬌嬌小小的一個女孩兒,和她的名字一樣,玲瓏剔透,如果有何不妥的,那就是她生得也太好了,竟讓他覺得自己有些配不上。
他從小就是個務實的人,從沒想過能娶到一位絕代佳人做妻子,他心目中的嬌妻只要清秀斯文,小鳥依人便足夠了。
這個金玲瓏年紀小小,卻已有說不出的光彩,和他想像中的妻子並不一樣,可不知為何,他心裡卻是癢癢的,巴望著再看到她一次,哪怕遠遠的,只看到她的身影也是好的。
第七章 同根生
雖然第一次見面的感覺很不好,可玲瓏還是想和哥哥單獨見上一面,一個孃胎裡出來的,怎能就這樣生分了呢。
記憶中的那一世,她是個孤兒,從小就被個老婆婆收養,後來老婆婆死了,她就做了小乞丐,討不到吃的就偷。一次她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買東西時沒有拉上包包的拉鍊,便尾隨著,想從包包裡偷東西。沒想到,她的小髒手剛剛碰上那女人的包,手腕子就被人抓住了,她抬起腦袋,就看到那個女人正衝著她笑呢。
這個女人就是她的師傅,她的名字叫秦瑪麗,早年是行內大名鼎鼎的神偷,後來被人廢了雙腿,這才隱退江湖。
那一年玲瓏五歲,她是秦瑪麗唯一的弟子,但師傅對她卻並不親厚,這也是行內的規矩,嚴師才能出高徒。八歲那年,玲瓏混在一群遊客裡,偷回一堆沒用的東西,結果被師傅用藤條抽,讓她記著,什麼是帶眼識人。偷兒靠的是眼力,分不清有錢沒錢和錢在哪裡,還怎麼吃這碗飯。
玲瓏吃不住苦頭,就想逃跑,可每次跑出去都被師傅抓回來。那時的她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趴在陽臺上,看對過的一所幼兒園放學,小朋友們被爸爸媽媽領著,歡歡喜喜回家去。
小小的玲瓏便常常幻想著,有朝一日她的父母找到她,把她領回家去。
再大一點兒,她就死心了,那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。
現在她有很多親人,但卻沒有一個當她是他們的至親。母親瘋得根本不認識她,嫡親的哥哥連正眼都不看她一眼。
玲瓏默默嘆口氣,上一世沒有親人,這一世有親人也形同沒有,可是隻要還有一線希望,她也不想失去他們。
這些年在江蘇老宅,玲瓏雖然過得不好,卻也和府裡的針線婆子學了一手好針線。她本就機靈,學東西比那些堂姐妹都要快。她們都有專門的刺繡師傅,而她只是跟著針線婆子,一手刺繡功夫反而比她們都要好。
她讓杏雨去領了絲線和綢布,整夜沒睡,給哥哥做了扇子套和配套的筆袋子,她不知道哥哥的喜好,便各自繡了幾竿翠竹。
次日早上,估摸著哥哥已經給父親請安回來了,她便帶著杏雨去了哥哥住的聽風閣。
說起給父親請安這件事,也是讓玲瓏既可氣又可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