勢似磐石壓山沉?
來到異世近一個月,雖淪落青樓,見多的卻是歌舞昇平紙醉金迷,就算初來那日被黑衣美人動輒殺人的手段驚住,也沒有今日這般的殘忍。
想到剛才她就是坐在車上,車輪兇猛地碾過那些剛才還鮮活的生命……
黑暗裡她身姿如此僵硬,對面的宮胤也一動不動,冰晶般的眸子,第一次正視了她。
看她的震驚,她的茫然,她被瞬間擊碎的散漫,和她此刻眼底湧上的恐懼。
這樣的恐懼似乎有些熟悉。就在不久前,那座鮮花盛開的宮殿裡,那血跡殷殷的一夜,那不能書於史冊的,屬於宮廷和皇權的帶著血腥鐵鏽氣息的殺戮和背叛……
他坐得越發筆直,雪白的雙手平平端放在膝上,渾身上下一塵不染,如不為世事所侵的謫仙人。
不過是個開始而已。
今日所見或許殘酷,但如果一直不見,將來她直接面對的,會更殘酷。
景橫波忽然站起,一把推開車門,也不和他打招呼,也不管馬車已經啟動,轉身就匆匆跳了下去。
如果不是宮胤及時彈指示意停車,這一下足夠她扭傷腳。
就這麼的,她的高跟鞋還是讓她吃了苦頭,落下地的時候歪了一歪,她護痛地蹲下身,撫住腳踝,卻沒有停留,乾脆脫下高跟鞋,拎在手裡,昂著頭,一瘸一拐往牛車去了。
宮胤沒有出聲,也沒有挽留,景橫波歪倒的一霎他的手指似乎一動,又似乎沒有。
隨即他道:“繼續。”
這一聲,聽來比剛才更淡幾分。
。
☆、第十七章 耶律祁的計劃
三水縣城外十里,有一座路人用來歇腳的涼亭,平日裡人流不少,今天卻空空蕩蕩。亭子邊本有附近農家來賣茶水,掙個零花錢,今天賣茶水的漢子,也抖抖索索蜷縮在一邊,眼神驚恐地瞧著亭子中那自斟自飲的黑衣男子。
男子很年輕,背對著官道坐著,一身剪裁簡單卻講究的黑緞長袍,一頭長髮只簪白玉簪,分不清烏髮和黑緞哪個更亮,分不清玉簪和手指哪個更修長。
亭中高高矮矮站著幾個人,抱臂的,靠柱的,抬首眺望來路的,姿態各異,只是都在嘆氣。
“大人。”一個男子皺眉,神色不贊同地道,“您明明已經找到了陛下,為何一定要放棄,避出三水縣,還給宮胤讓道?”
黑衣男子不答,手指彈在碗沿,叮噹作響,碗就是涼亭裡供應茶水的平常的粗瓷碗,碗邊還有豁口,這人一身尊貴,卻毫不在意地用這碗喝水。
另一人冷哼一聲,“大人可不是給宮胤讓道,宮胤算老幾?”
黑衣男子笑了笑,手指彈碗聲音清越,不疾不徐,沒有任何變化。
“真不知道他來做什麼?”有人憤然道,“他在宮中獨掌大權,把持朝政,擠兌大人還不夠,連出國迎主子這樣的事,也要插一腳做什麼?他就不怕一朝離了大荒,六國八部趁機作亂?”
“作亂倒好!”一人哈哈一笑,“宮胤權傾朝野,連王位承繼都他說了算,再這麼下去,保不準沒多久就自己坐上那位置,成為我朝第一個男帝。我朝先佑聖太祖遺命,大荒世代不可以男子為帝,他竟然敢窺測大寶,不過是自取滅亡!”
“先太祖皇帝精通星盤推算之術,曾經說過,大荒女帝朝,自第一百零八代有驚天轉折,順者天下大昌,逆者大荒淪喪,如今可不就是第一百零八代?難道太祖皇帝的預言,說的就是宮胤要取代大荒的女帝傳統,成為大荒第一男帝?”
“他的野心何止於此?他還要中央集權,大荒一統。現下大荒王朝,只能統治帝歌城及其周圍三省十二郡的土地。其餘六封國及八部,都是太祖皇帝朝就分封下去的藩屬國,獨享自治權,世代發展,早已成了國中之國,各王縮在自己國中,對王朝號令陰奉陽違,漸成尾大不掉之勢。可自從宮胤掌權,強勢召六國王子為質子居住帝歌之後,眼看著六國和八部的態度便顯得微妙了。”
“說起質子事件,真不明白,宮胤是用什麼手段令六國八部乖乖送來兒子當人質的?簡直不可思議!”
“不可思議的何止這一件?他下令重新丈量全國土地,制定商律,開放了很多通商禁令,對六國進行商業控制,同時合縱連橫,離間諸國關係,使得幾個較為弱小的屬國不得不緊緊依附他,眼看著他勢力越來越雄厚,這時候卻冒出個天命女王……”
“叮”一聲,黑衣男子手指敲擊的聲音微脆,所有人立即閉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