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在那胡思亂想,忽聽車板壁響,探頭一看,宮胤站在車邊,平靜地道:“想不想吃野菜?”
景橫波“噗。”地一聲笑出來,宮胤神情比耶律祁還從容,似乎這主意完全是他自己突發奇想,“不去?不去就算了。”
“去去。”景橫波知道他的德行,趕緊提起裙子跳下車,宮胤拉著她便走,景橫波嘆口氣,“你這是挖野菜的裝備嗎?”
“嗯?”某個只會看摺子施放冰雪的大神,轉頭疑惑地看她。
“難道你我用手挖嗎?”景橫波只得召喚擁雪,拿來籃子和匕首。後者便於挑菜。
宮胤看看那些東西,抬腳便走,景橫波拉住他,把籃子塞在他臂彎。
宮胤站定,看看她,看看籃子,景橫波雙手抱胸,看看大神挎籃子的造型,嗯,很好看,很接地氣,就該這樣。
“一個好男朋友,不該讓女朋友勞動一分。”她笑眯眯調教男友。
宮胤看看她,再看看遠處河堤上,挎籃子尋找野菜的耶律祁,把籃子往上捋捋,把匕首往裡一扔,一手牽住了她,便往河堤走。
這下景橫波不依了,剛才還找理由拒絕了耶律祁,現在挎著宮胤去河堤上挖野菜,這要撞見了多尷尬。
“咱們就在這邊挖點吧,現在野菜長得正好呢,隨便挖挖,哪裡都是。”
宮胤似乎也不反對,兩人順著路邊尋找野菜,景橫波卻傻眼了,她不認識野菜。
她只知道春天的野菜很多,但熟悉的也只有薺菜、馬齒莧、馬蘭頭。熟悉的還只是名字,至於長什麼樣,它們認得她她不認得它們。
這要野菜挖錯,挖了有毒的東西就坑爹了,她正想請教一下耶律祁,就見宮胤忽然蹲下,隨手撥撥,取過匕首,貼地一陣嚓嚓響動,便有一大棵一大棵肥綠的羽毛狀野菜,被扔進了籃子裡。
“地菜。”宮胤簡練地道,“明目清心,利尿治痢。”
景橫波嗅一嗅那味道,眼睛就亮了,喊道:“薺菜!我最喜歡薺菜餃子了!”
宮胤看看她,再看看那薺菜,皺起了眉頭,大概在思考,將這野菜變成餃子的艱難程度。
“這是什麼?”景橫波又看見一種不同的植物,看上去很是肥嫩,葉片圓圓的。
“馬蘭頭。”宮胤專門採那些嫩莖,“清熱解毒,利溼消食。”
“這個這個!”景橫波又看中了一種倒卵形葉片的野菜,“這好像是馬齒莧。”
在研究所的時候,曾經吃過馬齒莧的包子,微帶酸味,她並不是很喜歡。
“你終於博學了一回。”某人心情好的時候,總是很毒舌。
“那你為什麼這麼博學?連野菜都認識?”景橫波沒想到宮胤居然對野菜這麼熟悉,剛問出口就知道失言了——宮胤自幼經歷寒苦,怎麼可能不認識野菜?
也不怪她,現在的宮胤,太過冰雪高寒,不染人間煙火,讓人總是無法將世間汙濁和困苦,和他聯絡在一起。
宮胤的手一停,手中什麼東西斷了,景橫波心中更懊悔,何必令他回憶起那灰暗沉重的童年呢。
正想著補救,忽然一截肥白的草根遞到嘴邊,她下意識咬住,一嚼,先皺了皺眉,隨即忍不住眼睛一亮,“甜!先苦後甜!”
“這是甜菜根。”
“這個,剛才我……”景橫波想要說什麼,卻不知道說什麼。
宮胤又挑起一根甜菜根,堵住了她的嘴。等她吃完,才指了指她的嘴。
“和我在一起,你永遠不必考慮應該說什麼,不應該說什麼。永遠不必為所謂的失言愧疚或者抱歉。”他挑起一根甜菜根,慢慢抿進自己唇中。
似熟悉似陌生的味道,唇齒間先泛起淡淡苦味,然後一抹清甜悄然滋生,席捲味蕾,令人想起往昔的苦澀和苦澀中僅存的些微甜美,隨即他就看見蹲在面前的女子,豔麗如這三月春光,眸子盈盈倒映這人間流景,倒映此刻的他。看見這樣一張臉一雙眸子,那甜菜根莖的味道,便似忽然飽滿,苦澀盡去,蜜一般灌滿人間。
一根甜菜根,一分兩段,一半給她,一半給自己,各自咬得清脆一聲。
吃完他才道:“因為和你在一起,就是這滋味。”
景橫波坐在地上,慢慢地嚼這根甜菜根,先苦後甜的餘韻,在唇齒間流連不去,她忍不住要笑,又忍不住沉思,想著和他這一路前行,真真先經一路苦,直到心間的苦,然後慢慢尋回甜的真味,一點一點,潮打空岸一般漫回來,霍然回首,遍山的花都甜蜜地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