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杏小溪邊楊柳飛的季節,那個鵝蛋臉頰上微微雀斑的小姑娘,揹著一隻手對他笑,脆生生地說:“英白英白,你爹不給你學騎射?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?”手變戲法般地一抽,竟然牽出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。
那馬可真小,溼漉漉的,腿還在打顫,後來才知道,她竟然把大王的赤火名駒剛生下的小馬給他偷了出來,後來著了她爹一頓好罰,事後他知道了問她,她嘻嘻笑著根本不承認。
這都是沉在歲月深處的往事,久遠得仿若前生,那個時候他根本不喜歡多話多動野孩子一樣的她,也記不得她和他之間少年時期的所有事,他甚至也不明白,怎麼會在生死此刻,忽然飄過那一刻的記憶。
然而此刻舊事如此清晰,他恍惚記得,他其實得過她很多饋贈,而這麼多年,他卻連一根簪子都沒送給她過。
他忽然向自己計程車兵,丟擲了自己多年來從不離身的長劍。
“留給翡翠女王!”
留給她做個紀念,留給她以此憑依回憶,告訴她前半生曾經錯過,最後一刻他只記得她。
他相信她會懂。
劍掠白虹,向士兵飛去,卻被巨大劍氣所激,斜斜地轉了方向,眼看要落入對手的後方。
他心中嘆息一聲。
正要閉目,忽聽敵方似有騷動,底下士兵也似在鼓譟,隨即一個微微尖銳無比熟悉的聲音笑道:“死人!這個時候才想起來給我聘禮嗎!”
這聲一入耳,他耳中似轟鳴一聲。
隨即腰上一緊,已被繩索套住,身子被大力向後一扯,感覺到徹骨寒氣自腳底尖銳地擦過,眼一低,看見僵木不知動彈的那一大團白條條的人,看見傻乎乎仰頭的獸一般的怪物,嘴角淌著口涎,看見那些軟骨人在地上翻滾,他們似乎是保留靈智最多的一群,蛇一般用尾彈跳著,似乎想要把他給抽下來。最後他看見足足十來位壯漢,齊齊扯著繫著他腰間的繩索,壯漢最前方,玉明踮起腳尖,昂首相望。
他忽然覺得此刻就是被拉到地獄也不枉此生。
一霎而過,下一瞬他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,鼻尖撞上了很有彈性的兩團,太有彈性了,以至於他覺得鼻尖發痛。
一股最近比較熟悉的夜來香的氣息撲入鼻端,她抱住他的手臂很緊,剛才嘴上在笑,此刻手臂卻在微微發抖,這洩露了她的緊張,他吸一口氣,只覺得心神激盪,反手將她也緊緊抱住。
“玉明……”
翡翠女王“唔。”了一聲,似笑非笑地道:“被一群怪物險些殺了,你丟不丟人?”
英白笑笑,不覺丟人,忽覺慶幸。不是慶幸保住性命,而是慶幸此生遇見她。
忽然一雙手伸過來,兇狠地、毫不客氣地一把將他推開,熊孩子的嚷嚷聲險些炸破人的耳朵:“喂喂英白你要不要臉,大庭廣眾之下輕薄我娘你得了我允許嗎?”
“混賬小子!”翡翠女王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,“說什麼呢?得你允許就可以輕薄本王了?你算老幾?”
“我是你唯一!”玉無色靈活地逃開巴掌,在老孃惡狠狠盯視的眼光下聲音越說越小,“……的兒子!”
“以後會有很多的。”翡翠女王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,伸手從地上拔起剛才英白扔過來的長劍,遞給英白,“回頭咱們選個像話的,重新立太子啊……這劍我收了,暫借你用。”
英白笑笑接了劍,解下腰間的繩索,繩索是金絲織就,非常堅韌,不然也不能在那樣的劍氣中搶下他。
“你們怎麼過來了?怎麼能找到這裡?”他凝視黑暗中後方黑壓壓的人群,憑他多年征戰經驗,可以估計出大概有三萬之數。
她身為一國之主,竟然拋下族中事務,就這麼參與了玳瑁對帝歌的戰爭,她難道不知道,一旦參與,翡翠就捲入了所謂的叛國戰爭?她將來要如何向翡翠眾臣交代?
玉明臉上的表情好像這根本不算事,笑嘻嘻一指玉無色道:“這小子說你肯定參戰,既然沒有走直接攻打帝歌那條,就必然走最隱秘,最不可能的那條,他在地圖上胡亂找找,非說你是從沼澤過來的,我說不可能……嘿!這回他立了大功!”
“我可沒想立這個功。”玉無色一臉懊惱地道,“我只想著走最不可能的路,空跑一趟最好,省得我娘回去後被群臣彈劾……唉,天不助我!”
熊孩子鬱悶地蹲一邊畫圈圈去了,滿懷仇恨地想自從這便宜老子出現後,自己策劃的所有事都沒成功過,果然是八字不合,一定要繼續拆散。
隨即他便站起來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