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時今日,那曾讓他做了凡人的女孩兒早已灰飛煙滅,留下他與那傷口永遠相伴,是炎炎夏日的酸癢,是冷雨秋冬的痛……
王九走過去,跪下//身,扶了他的腿輕輕揉捏。
隆德帝回神,低頭看著,啞聲喚道,“王九,”
“主子,”
“你是何時跟了你主子的?”
果然這心思是在那一枝上,調入昭仁殿已是三月有餘,平日伺候都稱“主子”,可提起“你主子”來還是指七殿下,這是萬歲爺與王九之間一份旁人根本就插不上嘴的親近,王九忙應道,“主子在頤和軒奴才就跟著了。”
“頤和軒,”隆德帝輕聲復了一句,“你可常去?”
“主子常去。”王九明白這不是在問他,回了一句又道,“日日都去。時常囑咐人鎖了院門兒,一個人坐著。”說道此處,悄悄瞄了一眼,萬歲爺的臉色溫和得像一個的老者,王九的心突然怦怦跳,咬了咬牙,“只是,奴才們,不敢去。”
“哦?這是為何?”
“奴才……不敢說。”
“說吧,朕恕你無罪。”
“說……燕娘娘的就是窗前那兩株梅,從頭一年的十一月一直要開到來年三月,無論風雪從不落葉,紅得滴血;又說每到夜半,若是在樹下靜坐,能聽到娘娘的琴聲。”
隆德帝從不信鬼神,宮裡原先老太后留下的佛堂只用來管教子孫罰跪,此刻淡淡一笑,紅得滴血?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進過頤和軒,只記得當年的枝杈還不甚繁茂,將將探到窗頭,她喜歡夜裡把窗簾撥開看雪中的梅,說這才是梅的風姿所為,為的就這晶瑩的冷雪。彼時他只怕她著涼,從此他兩個的床就在窗下……
“這麼說,是她的鬼魂。”
沉沉一句,並不問,王九卻搖了搖頭,“不是。是花魂。”
“哦?”
“是等娘娘回來的花魂。……等不來,才紅得滴血。”
“等不來……”隆德帝輕輕吁了口氣,“亦興許,就不該來。”
“許是吧。可我主子說不是。”
“是麼?”
“我主子說,母妃一直就在這院子裡,從未走遠,從未丟下他和兩個姐姐,也……”
隆德帝目光看過來,王九俯身磕頭,“也從未丟下……皇父。”
……
這一日,王九沒有換班,第二天早起伺候隆德帝上了早朝,才從昭仁殿出來。將將出到廊下,還沒下臺階就聽得身後拉長了音兒一聲:“小九子,”
是大太監趙顯,王九毫不意外,嘴角冷冷一挑,轉回身,滿臉堆笑道,“喲,趙公公,給您老請早安。”
“免了!咱家當不起!”
“趙公公這一早起是怎的了?可是昨兒夜裡沒歇好,困了胳膊腿兒?我給您老捶捶?”
王九殷勤地遞上一張笑臉,可那小眼睛裡的寒氣卻是能將人的肉刺穿,莫說行禮,直直的身子連個彎兒都不打,趙顯冷笑了一聲,“好奴才,只管慣你這張嘴!昨兒那日子可又在萬歲爺跟前兒胡謅亂扯??”
“喲,”王九驚訝,“昨兒那日子?只顧了伺候萬歲爺,竟是沒留意昨兒什麼日子,趙公公給奴才我提個醒兒?”
在這深宮之中,燕妃的名字是不能提的,每到這日子口兒最避諱的就是頤和軒和與之相關曾經的一切,昨兒連三公主和駙馬都沒進宮來昭仁殿請安,可萬歲爺的晚膳卻偏偏在這冷雨裡點了一道糯米涼糕紅豆卷,香糯可口,沁心清涼,這可是御膳房多少年不敢做、當年頤和軒最偏愛的點心!
當時接了菜譜趙顯就一頭冷汗,此刻看著這不知死活的奴才,一把抓住他領口,壓了聲兒狠道,“皮緊了、活膩了你早吱聲兒,咱家能即刻送你去該去的地方!”
“那倒正好兒了,奴才此刻該去洗漱換衣裳,一個時辰後要在乾清宮殿前候著萬歲爺,只是這本是奴才分內的差事麻煩您老給送可是不妥?”
“哼,”趙顯陰笑,“好奴才,你好大的狗膽!莫怪咱家沒提前知會你,死的時候你可睜眼瞧清楚。”
王九也笑,“多謝趙公公,伺候主子奴才我與公公您一樣,都盡心盡力,死了,也甘心。”
王九這小子向來陰陽怪氣,此刻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,任是趙顯這般老辣之人也由不得在心裡顫了一顫,眼睛裡頭彷彿瞧見了那陰魂不散的許世湛……
自從萬歲爺從七殿下身邊帶回了小子,趙顯就覺得不好。這狗東西是許世湛唯一的乾兒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