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戰之後, 持續在憂心如焚狀態的皇上,緊繃的身體和神經,彷彿也到了臨界的狀態,他病倒了。
皇上年逾五十, 已經不年輕了, 如今病來如山倒,就顯出蒼老和弱勢來。
皇上一倒,皇子之間就越發劍拔弩張起來,各自野心勃勃。兼之前朝站隊, 後宮爭鬥, 整個皇宮乃至京城表面氣氛緊張而凝滯, 勉強維持了平和, 私底下已是鬥得難捨難分, 各方勢力之間不見血腥的鬥爭,比之北方戰場也不遑多讓。
只有忠心老臣長吁短嘆,看出這內憂外患的局面,大魏已然呈出傾頹之態。除非皇儲人選儘快定下,或者猛將穩定邊關戰線,力挽狂瀾,否則……國將不國,危矣。
到了這一年的臘月,京城已是風起雲湧。賢妃的身體也逐漸不好了,沒有太多的精力從中斡旋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在各方勢力推波助瀾下,邊關情勢危急之下,曾經唯一的嫡皇子九皇子晉衡被推上了風口浪尖。
“當年那老賊唐長鷹若不是為了……起了反心,邊關也不至於失守,如今情勢也不至於如此危急……”
“晉衡既然是廢后之子,父皇對他仁慈,這時候也該他報答了……”
“廢后之子鎮守邊關,也算是戴罪立功……”
“他年紀雖不大,難得沉穩,去得的……”
“何況他是唯一的嫡皇血脈,去了邊關更能鼓舞士氣……”
皇上病了,耳根子不免軟了些,加上心中有鬼,有些話聽多了就當真了,有意讓這個尚未滿十五歲的少年到邊關去。
對此,九皇子並未表態。
其實以他在宮中的處境,還不如到邊疆去,苦是苦了些,但沒有在宮中這樣如履薄冰,處處受困。他之所以還在這裡,不過是為了江婺。
他不願離開她。
她雖是萬般好的一個人,且又太好了,好得柔弱,好得令人要傷害她,若是自己走了,她遇上了別人……他目光一冷,不敢想下去。
帶她走?可是她身份詭秘,來去無蹤,似乎她自己也不能控制。路途意外百出,行軍多有艱難,她那樣柔弱,怕是受不了的。他也不願她受哪怕半分苦頭,有時真恨不得建了金屋,將她藏屋內,她不得外出、不得離開,旁人不得窺探、不得傷害。
為此,他心裡徘徊不定,對外卻波瀾不驚。
倒是雲嵐和廣常暗暗著急,一來憂心九皇子處境,二來憂心戰事。他們兩人都算是將門之後,從小就隨父輩在軍營長大,對於戰事更有感觸,若不是為了殿下,他們如今已在戰場了。只是九殿下身份尊貴,又尚未成年,怎麼能被派到那裡去?那位的心,果真一如既往地狠。
既然這樣,他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。好在他們在邊關也有人,若真去了,也不至於兩眼一抹黑。
另外,對於九皇子心中躊躇,廣常雖然一清二楚,雲嵐卻不太理解。
這日夜裡,雲嵐攜著一身凝肅,前來拜別。
“我唐家雖慘遭滅門之案,但至死也是魏國忠魂。如今邊疆戰事吃緊,作為將門骨血,應棄小仇而顧大局,恕唐嵐不能再囿於後宮方寸之地。”
她頓了頓,聲音低了低,“也不能陪在殿下身邊了。宮中險地,殿下……千萬保重。”
九皇子沒有多說什麼,只點了點頭:“你去吧。”
廣常倒是多說了幾句:“眼下看來,殿下最後多半要去邊關的,你先去了也好,免得到時候不好脫身。但萬事與古安商量,不可衝動,如今還是以防守為主。”
唐嵐點頭應下,再次拜別,“那唐嵐先行一步了。”
隔日,明曦殿裡十一公主身邊的宮女雲嵐,便病到了,女醫探脈之後,只說病情古怪,來勢洶洶,卻無法可解。十一公主覺得晦氣,將她打發出宮了。
這日又到了臘月十五,皇上召九皇子覲見。
在這個日子,若不是皇上下令召見他,他絕不會離開西宮。只是無論如何,此時那個病頹的男人,還是一國之君,他還是沒有反抗的能力。被召見了,他不去,才會為西宮帶來災難。
此時卻不知,他便是去了,她也躲不過這災禍。
若是早知道會這樣,他之前對那些人絕不心軟半分,今日也絕不會離開西宮半步。
他披著大氅出了門,站在臺階上看著陰沉沉的天空,心裡突然便有些隱隱不安,彷彿什麼事情要發生了。這突如其來的不安,令他忍不住皺了眉,頓下了腳步。
福安近來每看一次這少年,都忍不住暗暗心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