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桶裡裝著糙米飯,揭開桶蓋就能聞到陳米的味道,粗瓷碗裡舀一勺子飯,再舀半勺子黃黃的菜葉子,算是一頓飯了,哪怕吃不飽,好歹還能入口果腹。
邢寡婦幾口扒完了自己碗裡的飯,目光往蓮姐兒碗裡瞟。
蓮姐兒倒是吃的斯文,細嚼慢嚥,只盼著多嚼幾下能將飢餓的感覺壓下去。她如今餓的兩頰消瘦,一雙眼睛倒是愈發的大了。她知道邢寡婦的心思,多半想著她是個孝順女兒,能將自己碗裡的飯分一半給親孃,可惜蓮姐兒如今也要做娘,她垂下眼皮,假裝瞧不見邢寡婦的目光,加快了咀嚼的動作。
邢寡婦只覺得那半碗飯還沒填滿胃裡的一個小小角落,心裡飢火怎麼也壓不下去,想要張口跟女兒要到底忍住了,等她吃完了,還同閨女商量:“娘覺得這孩子不能留,大牛以後能不能活著兩說,可你再不能被這個孩子帶累了。”
蓮姐兒木呆呆瞧她一眼:“就算這個孩子不能留,這牢房裡可也沒藥啊。”她心裡明白,若是大牛犯了事兒,此刻她們母女倆在外面,邢寡婦必是要想方設法逼她喝藥打了這孩子,重操舊業的。
邢寡婦還當閨女也不想要這個孩子,立刻道:“娘想了這些日子,咱們手裡也沒錢,只是你忘了這辦案的是誰了嗎?咱們借了夏將軍的名頭,煩夏夫人給孫掌櫃捎句話兒,求她給你抓幅藥來,緩緩將胎落了,此時再不落胎,再大些孩子在肚裡長住了,可就不好落胎了。到時候出去了,咱們也能尋別的活路不是?”
蓮姐兒心裡寒意緩緩升起,雖然心裡已經想到了會有這種可能,可那不過是最糟糕的一種假設,等到這話真從邢寡婦嘴裡說出來,她頓覺寒心徹骨,手悄悄撫上腹部,嘴裡到底反問了一句:“娘也捨得?”
邢寡婦哪裡知道蓮姐兒心中所想,“怎麼捨不得?你拖著個孩子,出去了怎麼賺錢?難道咱們娘倆要餓死不成?!“
“娘當初生下了我,怎麼沒將我掐死?”
幽暗的牢房裡,蓮姐兒反問一句,倒引開了邢寡婦的話頭,“當初你生下來,雖然是個閨女,但你好死鬼爹可是疼的不得了,小時候常把你抱在懷裡,倒比人家的兒子還要稀罕些。可惜他是個短命鬼,早早去了,丟下咱們母女,還被族裡霸佔了房產田地,趕了出來……都是你那個死鬼爹,坑了我一輩子!”
她絮絮叨叨,從丈夫罵到了女婿,滿肚子的怨氣,連帶著蓮姐兒也是討債鬼,她肚裡的這個,自然就是小討債鬼了。
蓮姐兒從來不知道,原來自己也曾經在幼小懵懂的時候,得到過這般關愛,她從有記憶以來,跟著邢寡婦就非打即罵,從小都懼怕親孃,漸漸長大,邢寡婦的話從無違拗,逆來順受慣了,從沒想到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。
她側過身子,有淚靜靜流過臉頰,讓她想起新婚之時,大牛痴痴瞧著她的目光,時不時還要問一句:“蓮姐兒,我怎麼覺得自己像做夢一樣……”又傻又憨,跟頭蠻牛似的,呼哧呼哧喘著粗氣。
哪裡想得到他會做下這等可怕的事來,可就算他在外劫貨殺人,對自己卻從來呵護備至,蓮姐兒不曾從親孃身上感受到的溫柔關懷,都從他身上得到了。
他臨出門之時,還記得在巷子口賣碗餶飿讓小販送到家裡來,時時刻刻將她放在心上。
她悄悄擦乾了臉上的淚水,心裡暗暗下定了決心,無論如何這個孩子她會生下來。
☆、第111章
第一百一十一章
幽州知府馬廷偉暗中聚眾假扮劫匪,行盜匪之事查明,又是夏景行親自押解進京,他往御前奏對,物證以及馬廷偉與東宮少詹事黃承澤來往書信都交由聖人御覽,人犯暫時交由刑部看押,等待聖心裁度。
齊帝萬沒料到,底下官員竟然膽大包天,撤了他的互市監管之權,他竟然敢扮做劫匪斂財,連東宮也牽扯進來了,頓時雷霆震怒,下令三司會審。
至於黃承澤與馬廷偉來往書信,剛開始是敘舊,其後替東宮招攬,後面還有指示馬廷偉趁著燕王不在幽州,命他暗中招攬燕王手下一干武將之事,又有替東宮開口索要財物之語。
這些來往書信皆被齊帝扣住,召了東宮前來,將這些信一股腦兒都砸到他面上去,“在京中朕的眼皮子底下活動就算了,竟連外臣都不放過!”
太子早聽到風聲,馬廷偉被押解回京,心中暗恨燕王折了他的羽翼,斷了他的一條財路,撿了其中一封信開啟之後,又為自己喊冤:“父皇明鑑,兒臣委初不知黃承澤之事,外官往兒臣處送禮已是慣例,兒臣犯了失察之罪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