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氏對她的心,自是一片真誠。
而江子興對她的心,呵呵。
“絮兒,你應當懂得為父的心才是。”見她仍不出聲,江子興耐心地勸說道,“為父對你講過的道理,你全都忘了嗎?如果你恨一個人,最好的報復方式,便是叫她為你出工、出力、出人、出錢,勞心又勞力。”
“馮氏害了你娘,又害過你,你的生活如此困苦,她卻依然高床軟枕,你甘心嗎?”江子興循循善誘。
江絮沒有說話。
江子興見她始終不開口,也捉摸不清她到底想的什麼。
他這個女兒,有時看著聰明極了,有時瞧著又愚蠢透頂。他看不見她的神情,當真猜測不出半分。想了想,嘆了口氣:“你好好想想罷。”
他還想說,給他拿一塊窩頭。但瞧著江絮的樣子,是指望不上了。因此,嚥了下口水,忍著翻攪的肚腸,勉強入睡。
江絮卻是久久睡不著。
她當然不甘心看著馮氏高床軟枕,依然過著優渥的生活。
老實說,她想把太師府扳倒。
她恨馮氏,她想看馮氏被踩在腳底下,在泥土裡翻滾,狼狽不堪的模樣。
但只要太師府存在一天,馮氏就一天不會真正跌落凡塵。
哪怕她對自己說,以馮氏的驕傲,只要她的名聲盡毀,臭不可聞,而江子興此生再也不會愛她,這就算把她打入地獄了。
但那顯然不是。
馮氏從來沒有吃過真正的苦頭。
像陶氏一樣,擔水、劈柴、洗衣,甚至宿在露天之中,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被艱苦的生活磨去精力與美貌,在塵世間逐漸變得粗糙。
這種苦頭,馮氏沒有吃過。
江絮心中不甘,憑什麼她沒有吃過?
“咕咕咕!”外頭傳來鳥兒的叫聲,在寂靜的夜色中,格外清晰,一下子把江絮從仇恨的思緒中拉回來。
“咕咕咕!”鳥兒的叫聲接著響起,十分有規律,且清脆好聽,有點耳熟。
江絮撇了撇嘴,翻身背對過去。
別想她出去見他。
“咕咕咕!”鳥兒的叫聲繼續響起。
江絮一點起身的衝動都沒有。臭小子,誆了她一整天,還想叫她不顧體面,大晚上偷偷跑出去跟他私會?
這種沒羞沒臊的事,她絕不會做。
說到做到。
“咕咕”聲叫了大半夜,吵得江子
,吵得江子興都睡不著了,他餓了大半日,本來睡著就不容易,又被咕咕的叫聲吵醒,直是不耐煩地道:“趕明兒抓了吃掉!”
自從他被革職罷官,抄檢府邸後,便再沒聞過肉香了。
不,其實偶爾他從江絮的身上聞到過。但他問江絮,是否做了肉?江絮便回答沒有,他才知道自己太饞了,以至於嗅覺都出現了問題。
但他真的想吃肉了。
少年時候,他也曾打過野味,為自己加菜。他廚藝並不精,做出來的菜味道只是普通。但他永遠記得,那一抹叫人涎水直流的肉香。
這附近的鳥兒還真多,明兒教一教江絮,叫她設個陷阱,逮幾隻來吃。江子興心中想道,在咕咕的鳥叫聲中,又睡了過去。
江絮卻是早就睡了。說來奇怪,她本來在生著氣,氣自己無能,沒法扳倒太師府。聽到那一陣陣的鳥叫聲,又開始氣裴君昊誆她。只是,沒氣多久,她便覺一陣睏意襲來,就這麼睡著了。
裴君昊趴在牆頭,嘬唇叫了大半夜,也沒叫出江絮來,一臉悻悻,直到夜深露重,才在下人的三番四次來請時,依依不捨地跳下牆頭。
第二日一早,江子興便同江絮說起抓鳥兒來吃的事:“為父從前讀書的時候,做過許多機關,都很好用,你且試試。”
江絮心下已是笑得打跌,叫裴君昊總學鳥叫,這下被惦記上了吧?
當然,她也不反駁,便依樣做了陷阱,撒在院子裡。如果當真捉了鳥兒,再放了就是。總之她是不會給江子興吃一口肉的。
“父親,女兒出門了。”江絮挽了籃子,裡頭裝著她做的香粉,對江子興說道。
江子興對她揮揮手:“去吧。”頓了頓,又說一句:“絮兒可去太師府附近的街上,倘若遇見馮氏,便……”
江絮沒做聲,戴上面紗,便出去了。
香粉並沒有賣給旁人,而是帶給了易媽媽。
這是她新研製出來的配方,也不便宜別人,只給了易媽媽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