竇淮娘只覺小腹又襲來一陣綿綿痛意,也不知肚裡孩子可還受得住,大兒棄她而去,小兒難道也要保不住?她這母親果然做得不稱職……哪裡還顧不上分辨親孃神色,只咬緊了牙望著錦被上的牡丹花樣愣神。
鄧菊娘見此,心內捏了把汗,輕輕握著她手,安慰道:“罷了罷了,坐不住就躺下歇歇,你就是不信你阿孃,也要信你侄子眼光……況且,她能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,委實是有真本事的,快莫胡思亂想了。”
這些話也不知是安慰自己,還是在說服竇淮娘。
江春也顧不上自己被架得虛高了,隻眼巴巴望著門口……終於,林統管那高壯的身影來到門口,手裡端著個托盤,上有半小碗黑乎乎的湯藥。
因不確定她能否耐受得住,江春只囑微量漸加,從半碗不到的藥量開始,先一口氣飲下去,觀察有無腹痛、出血、少腹墜脹等不適,若無,才可稍加藥量……直至能見效為止。
林內侍與那名叫“紅姑”的管事宮女,服侍著淮娘喝下半碗不到的量,又遞上清水漱過口,輕輕將她扶著躺回床上去。鄧菊娘領著江春就出了內室,到外頭坐著喝茶,其實哪有心思喝茶,不過是等著裡頭訊息罷了。
“春兒,這幾日可與家中通上信了?”
“前日剛收到竇四哥哥帶回口信。”
“你家中一切都還好罷?”
江春|心知她是怕自己緊張,引著她說些閒話,也就儘量轉移注意力,想想那日信上所言,江家眾人身子倒是極好,武哥兒三個準備上私塾,都在意料之中;文哥兒和江夏居然雙雙考上了弘文館,這就令她意外又驚喜了……江家諸人她都放心。
也不知是元芳特意交代過竇四,還是他恰巧遇著高家人,居然還帶了蘇外婆的口信來:高洪尚未歸家,高力讀書愈發有心無力,怕是年後就要跑遼東去了。
老兩口雖未再提尋舅舅的話,但江春每每想到剛穿越來時吃的第一頓好肉,高家其樂融融的場景,就似一把尖刀戳著自己,使得她愈發痛恨自己辦事不得力。若當時多問舅舅一句,他到底要來汴京何處,恐怕也就不會如此音訊全無了。
前幾日|她又問過元芳,連他也未尋到舅舅訊息……偌大個東京城想要大海撈針,委實為難人。
“春兒,祖母可先與你說好了啊,這年你可得來祖母跟前過了,你們學裡一沐休,家裡自會使人去接你……家來了也幫著祖母打理下內務,可莫嫌我老婆子將雜事全丟與你做。”
江春難為情,畢竟她現在與竇家還啥名份都沒呢,她就“登堂入室”,似乎不太妥當?但又委實找不到藉口推脫。說要去胡家過年?若只單去幹爹府上也就罷了,去尚書府她內心是不甚歡喜的。
“罷罷罷,怪祖母嚇到你了,我也是想著,自己這把年紀,沒幾年好活的,只盼著你們小輩好,趁我現在還教得動,日後……”
原是要教她中饋理家本事……老人家這般好心好意,江春忙拉了她手,輕輕搖晃著道:“祖母千萬莫這般說,您定能長命百歲的!能得祖母青睞,隨侍祖母跟前,該是春兒福分才對。”
她心內說不出的滿足,老人家是真心要讓她與竇元芳在一處了,她何其有幸,在這時代能遇到這般開明的大家長。
“老夫人,春娘子,娘娘請您二位入內。”紅姑面上帶了絲掩不住的笑意,江春高懸的心好似找到個支點——竇淮娘無事就好,她好,竇家好,江家也好。
果然,塌上的竇淮娘面色終於緩過來了兩分,望著她綻出輕輕淺淺的笑意,想要掙扎著坐起身來。鄧菊娘哪裡肯讓她起身,只急急過去按住她,小心翼翼道:“快莫動了,你現可是半分閃失不能有的。”
紅姑與林統管亦輕手輕腳幫她掛起帳子,拉了被子,生怕動作重了,聲響大了會嚇到她一般……小心翼翼。
“我兒現如何了?”
“好多了,那股氣轉過去就覺著鬆快不少。”竇淮娘聲音放得極輕,彷彿一晝夜的疼痛已耗盡她的體力。
江春忙跟過去,切了脈,見節律、脈力都還均勻,稍微放下心來,並詢問道:“娘娘現覺著腹內可有氣竄?能否排出矢氣來?”即能否放出屁來。
竇淮娘微微笑著道:“倒是有呢,小腹這股氣鬆了,也不怎疼了……真得多謝春兒。”情態自如,並未因談論內容而窘迫。
眾人心中大松,但也不敢掉以輕心,只將剩下的藥繼續煎上,隔了一個時辰又服侍她喝下小半碗去,淮娘才眨了眨累極的眼皮子,舒展了眉頭,沉沉睡去。